张炜:作品的人性与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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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张炜作品的人性与时代今晚报杂谈 |
分类: 自由典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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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变化巨大,但文学表现的重点也许不是时代。有人不解,总强调自己的写作就是为时代画像和代言,不断地搬出过往大师,说他们是时代的一面镜子等。这样讲似乎不错,因为教科书和文学史就是这样说的。“时代”包含的东西太多了,无所不有,反映它即是全部,无可遗漏。但如果细究一下,比如人性、社会、自然、体制,作家着力探究的一定是其中的某些元素:诸元素混合起来就要发生反应,就像不同的物质放在一起要发生化学变化一样。 有人认为文学最重要的莫过于表现“人性”,这就与表现“时代”的想法有了一点差别。人是时代或社会中的一个重要构成,因为现在是人类社会,是人的时代。远古就不同了,在恐龙时代,时代的大角色是恐龙,那么表现恐龙才能更好地表现时代。人类主宰了世界之后,对人的关注就成为主项。既然时代主角可以变化,那么可见主角和时代这二者还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说,表现“人性”不完全等同于表现“时代”,虽然二者关系紧密。 如果作家表现的重点在“时代”,就会以社会体制结构为视角,不自觉地把这个客观的外在力量看成决定作用,而人是附属的、跟从的、渺小的,就和大风中的灰尘差不多。这看上去是有道理的,是抓住要害,大处着眼:许多大作品、具有强烈历史感的巨作,莫不如此。 但是有的作品也不尽然,而是将人作为重心和中心。他们认为把“人性”写出来,把人写出来,一切即得到完美和全面的解决。人物命运包含了社会的悲喜剧,表达了整整一个时代。我们看到和记住的首先是人,是他或她的故事,是人的挣扎和奋斗。我们会惊异于生存的奇迹,人性的复杂。的确,在我们的阅读经验中,每一部杰作都有令人震惊的发现和表达:人性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作家真的提供了新的“人性”吗?一部作品说服我们,让我们相信它的根本原因,是这种“人性”的陌生化吗?不,也许完全相反,是它所包含的“人性”的恒常不变的部分。也就是说,无论怎样惊人的改变,基本的人性还是存在的,它是不变的。我们甚至可以说:人性是从来不变的。人性就是人性,它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大幅度的偏移。无论是至善至恶,都是人性中固有的。那些似乎陌生的部分,只是作家的又一次发现和记录,它本来就存在于人性之中。 那么,人性在不同时代、社会环境中的各种演变以及可能,就成了文学表达的真正要务。人性在某种机缘中的伸展和扭曲,不仅不能成为文学的措手不及,反而是它的最大机遇。所以杰作通常不会匆忙跟随“时代”,也不会将“人性”固化,而是表达这二者的对应和演变。它们有一个发生反应的临界点,有诸种条件,文学家不会疏漏任何一个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