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义:70岁梁晓声,把老故事讲给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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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来,梁晓声正是这种平凡的书写者。2019年,他的《人世间》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这部115万字的长篇小说依然延续着这种书写。 “文学对我意味着改变命运” 梁晓声的父亲是“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在梁晓声上小学一年级时,跟随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支援大西北去了,将妻子和五个孩子留在哈尔滨。直到1978年退休,梁晓声的父亲在将近20年的岁月中,绝大多数的时间没有和家人生活在一起。 “父亲的工资当年只有64元,他每月寄回家40元,自己花用十余元,每月再攒十余元。如果不攒,他探家时就得借路费了,而且也不能多少带些钱回到家里了。”即便如此,父亲也只得隔两三年才能回家一次。 梁晓声的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到一个铁路工厂去做翻砂临时工。翻砂是将融化的金属浇灌到铸型空腔的重体力活儿,即便男人干,都很危险。 梁晓声将那一代人的贡献理解成一种宿命。“那个时期的中国人,有一种‘有一分热,发十分光’的精神。”梁晓声说。 1968年,高中毕业成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后,梁晓声频繁参加连队文字任务。团里的宣传股也知道了,梁晓声有了进一步的施展空间,他渐渐地在《兵团战士报》上崭露头角。不久,他参加了全兵团第二届文学创作培训班,真正向文学迈出了第一步。次年,第三届培训班上依然有他的身影。 文字水平的精进,让梁晓声调入一团宣传股当报道员,他的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小说、散文和诗歌上。但仅过了一年,他就被“精简”了。出于一种较劲的心态,梁晓声主动申请到干活最累的木材加工厂,成为一名苦力。 好在,在培训班期间抓全团文学创作的崔干事得知了他的情况,千里迢迢来找他。崔干事坚持认为,培训班的知青必须要有几个成为作家,“我对你不只有友情,还有责任!”半个月后,梁晓声就被借调到黑龙江出版社,为期一年。 1974年,复旦大学来到黑龙江招生,招生老师看了兵团总部编写的集子后,对他写的小说《向导》印象深刻。当时,梁晓声经过一系列辗转,又回到了团里继续抬大木。招生老师下决心见一见梁晓声。“他先从佳木斯乘车12小时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坐车到黑河,而铁路到中途的北安就没有了,所以要下车,再坐8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最后到我所在的团,路上就有三天时间。”经过一个半小时交谈后,招生老师决定招收他,还特意向团里领导打招呼:如果复旦大学决定招收该名知青,那么名额不可以被替换。1974年9月,梁晓声从北大荒来到上海滩,进入复旦大学。 60岁之后,猛醒 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创作《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并获全国短篇小说奖开始,梁晓声蜚声文坛。随后的《今夜有暴风雪》《雪城》,以及据此改编的电视剧,更是成为当时家喻户晓的作品。在那个文学热情高涨的年代,梁晓声绽放出耀眼光芒。 2002年,他到北京语言大学任中文系教授,迎来了又一次转变。“到了大学做老师,开始给学生讲文学的价值和意义。这时候就真的应该去想这个问题了,这时你才会猛醒!”这种“猛醒”在他60岁之后尤其强烈,“我都当了三届全国政协委员了;都评上二级教授了,而一级教授又很少;60岁以后该退休了,但学校说你不必退休。所以,你还要证明什么?得到什么?”梁晓声对这个问题进行深思,最终明白了:“回想我做的文学这件事,它的意义在中国究竟是什么。”带着这个他长时间没有认真思考过的命题,他开始再一次回归文学,并认为应该为了这个意义写一些东西了。 梁晓声对记者说,西方文化和中华文化的不同点在于,西方文化由文学艺术和宗教组成,对于西方来说,宗教是文化的长子。“但是中国,国家经历那么多历史的沧桑和变动,社会的进化说到底就是人性的进化。尤其是商业时代怎样对待财富,怎么对待和他人的关系,等等,这些都要通过文化来给予诠释。” 在中国,文学是文化的长子。梁晓声将文学比喻为文化的“二传手”,是在替文化分担一些重量。“我从小生活在城市,更了解城市底层百姓的生活。我有一个心愿:写一部反映城市平民子弟生活的有年代感的作品。我一直感到准备不足。到了六十七八岁,我觉得可以动笔,也必须动笔了。我想将从前的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从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对他们将来的人生有所帮助。”这是《人世间》中,梁晓声写在附赠书签上的一段话,恰能让人理解他为影响青年、影响世道人心做出的努力。 “活到70岁左右时会发现,做文学做了一辈子,你总得有件像样的手艺活儿放在那里。”梁晓声说,《人世间》就是他做的像样的手艺活儿,对得起文化,对得起文学。因此,“我想让年轻人明白我70岁才懂的这些道理”。 立足当下的人,应该得到更多敬意 梁晓声说:“作为一个理性的人,应该学会纵向比较。新中国成立70年来,我们的国家变化了没有?哪些方面变化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没有?是只有一部分人提高了,还是绝大部分人不同程度上得到了国家发展的益处?这不光是经济上的,还有思想方法上的,人作为个体,毕竟是有观念的。还有就是阶层,不同社会阶层在这50年来要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一个国家的进步,不能仅仅以满足民间诉求为标准,还要兼顾数量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物质诉求和精神自由度的诉求,表面上看起来像两条各自运行的车道,但总有一天会交叉起来,变成绝大多数人想要的。《人世间》就是通过叙述,缓慢地表现这些道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写《人世间》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几乎任何一个国家,不论大小,都曾犯过同样的错误。后人能做的,就是包容这些历史,当然包容的前提是反思。但是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做的不是这样的事,而是全身心地致力于当下。当下需要建设什么就建设什么,当下需要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站在当下看明天。”
“这两种人之间,我以前可能是对前者敬意更大,现在突然悟到了,我可能对后者敬意更大。我们的一切成果都不能仅仅通过回顾历史、反思历史自然而然地生成,无论你反思得多么深刻,都是要靠后者,就是那些当代人,来做具体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