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文学创作历程,朱辉有过两个比喻,一个是“抓痒”,一个是“点穴”。
年轻时逮到什么写什么,随性而起,随性而收,写得潇洒自然。尽管并未耗用太多的心力,但也尽力写到最好。“哪里有感觉了,哪里痒了,就去挠挠,抓上两下。”朱辉形容说,这是一种抓痒式书写。而在连续推出四个长篇小说以后,朱辉专注于短篇小说的写作,如果探究更深层次原因,是因为年轻时身体是不疼的,如今朱辉关注的不再是身体的痒,而是心灵的痛。
小说确实是一门艺术,但是短篇小说不仅需要艺术感,更需要技术性,恰好朱辉是理科男出身有着出众的技巧,著名评论家何平将其形容为“精准现实主义”。这种精准也恰恰来自于朱辉的阅历与眼力,他认为写作者所面对的,可以看做一个生命一具身体,“我专注于身体上的那些痛点,因为我自己其实也在疼,我希望我的小说能准确找到那些要害处,精准下笔。”
在之前接受采访时,朱辉也坦承自己对各种关系非常重视,这些关系涵括了人际关系,人与自然和环境的关系,人与物品的关系等等。而最让朱辉“着迷”的是不同质的人物关系,男人与女人、老人与孩子、城里人与乡下人、领导与下属、文质彬彬的君子与一个粗胚等等,彼此间形成了有趣的碰擦和对峙,可谓“容得下庖丁之刀”。朱辉就在这些复杂的关系中寻找着身体的脉络、纹理,最终锁定血管神经的汇聚点,找到穴位。朱辉说:“点穴般的写作是我中年写作的故意。”因此朱辉喜好的人物与取材都极其贴近生活,有着浓厚的人间烟火气息。一个个故事和场景,仿佛我们与之朝夕相处,呼之有应的日常,读者很容易置身其中,随之起伏,与之同喜同忧。
例如《放生记》中放生甲鱼的“善行”背后,其实隐藏了小人物无伤大雅的狡猾和辗转思绪。但他的着眼点不落窠臼,且无意于谴责与批判,只是将人可能会有的弱点一一展现出来,并以不无谐趣的手法写出,让读者在解颐之际还会多想上一会儿。那部耗时两年的长篇《天知道》,某种意义上圆了朱辉的“侦探梦”,同时也不同于一般的侦探悬疑小说。那位保安队长销毁治疗艾滋病研究成果的动机,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更是源于他对于艾滋病的个人理解。脱离了普通的爱恨情仇利,其中的犯罪心理更具社会学和人性意义。
可见说是“点穴”,其实更像是隔空点穴。因为他看似置身其中,又超然事外,总是和现实世界保持一种距离,在疏离的状态中坐看云起云落,静赏花开花谢。
从事文学创作30年,很多业内人士认为朱辉是一个被低估和被遮蔽的作家。对此朱辉并不介意,“我想写的,始终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朱辉始终认为,自己写的是一种体温式的小说,既没有诗歌的热,也没有《局外人》或者卡夫卡式的那种冷,“小说是人写的,写人的,给人看的。所以它应该是人的体温,37摄氏度,略高一点或略低一点。”朱辉还有另外的比喻,写作就是盖房子,“每一片砖瓦都必须硬实,尽可能经得起敲击,最好能发出金石之音。庶几,我终将建成自己的房子,甚至是塔或者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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