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云彪   原载：《昭通日报》2017年12月31日第3版

天明欲曙，晨光熹微，宁静优雅的云南艺术家园小区内，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健步走出家门，在清凉的晨风中，缓步向邻近的滇池边走去。每天清晨，他都要从居住的小区步行二十分钟，到滇池边的海东湿地公园，面对水波荡漾的滇池，舒展筋骨，活动身子。锻炼完毕，回到家，吃过早点后，便一头扑进书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读书、写作，从不间断。

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并不显老，人生在他那里，饱满而又阳光。

他就是曾任云南省文联委员、省作协理事，昭通市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多年的蒋仲文。蒋仲文老师是昭通人，现在还兼任着昭通市文联副主席和剧协主席。多年笔耕，作品有小说、散文、话剧、诗剧、电视剧、文艺评论多部。曾获央视电视剧创作二等奖，两次获云南省文学艺术政府奖，两次获云南省新剧目展演编剧奖等多种奖项。

昭通文学的引人瞩目，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对昭通文学，他做了很多工作，起到重要作用。

对文学一如既往的痴迷

还在读初中的蒋仲文，就酷爱文学、绘画，一直到进入部队服役，这种爱好仍痴迷不改。从部队回来以后，他被分配到机械厂，在机械厂附属学校教初中语文。期间，与一同在机械厂工作、也酷爱文学、后来获鲁迅文学奖的夏天敏，经常聚在一起交流读书和创作心得。他俩还和一个姓李的鲁甸姑娘成立了一个文学小组，规定好一个星期拿出一篇作品，或在昭通，或在鲁甸，三人相聚时买上几套油糕饵块充饥，之后便开始朗读自己的作品，再互相谈想法、提意见。

文学作品对人心灵的渗透与慰藉，在那个困苦的年代，成了他们最好的精神食粮。从那时起，蒋仲文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很多中外名家名著，例如欧·享利、莫泊桑、都德、浦宁、契诃夫、博尔赫斯、鲁迅等的作品。食而化之，融会贯通，他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蒋仲文坦承，在他的一生中，有三个作家对其创作有着极为深刻的影响。第一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认为这是一位站在现代和传统文学门槛上的作家，对人性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对人的心灵作了很到位的表达；第二个是卡夫卡，他极信奉一位评论家对卡夫卡的论述：二十世纪的世界文学，因为卡夫卡的写作而被推到一个无限广阔的天地；第三个是马尔克斯，他说这是大家公认的，在所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中最没争议的一位，其作品奇特的想象，新颖的手法，给人以无限的启迪。

曾经有一次，参加某青年作家的作品研讨会后，蒋仲文觉得，其作品一看就是欠缺对经典文学作品的阅读和把握，那种没有准备的写作令他失望。对经典作品的阅读，是一道门槛，唯有跨入，方可延伸。他对时下好些短篇小说动辄万言、写得太长颇感不满，他说，写短篇小说，要像动外科手术，虽切开一个很小的口子，但却能看到里面最深刻的东西。

2015年12月，蒋仲文从昭通迁居昆明。到昆明后，他创作的其中一篇名为《幕落》的中篇小说，就写了一个深爱卡夫卡作品的作家，一生都研究卡夫卡的作品，却不被社会所理解、认可。他一生被冷落，自己也跌到了卡夫卡似的命运中。蒋仲文写了主人公周甫凄苦短暂的一生，及其悲忧、快乐和丰富无比的内心世界：“周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卡夫卡、萨特、马尔克斯、加缪、陀思妥耶夫斯基……用了一生心血，构建起来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够大了，无边无际，任他遨游。他在用自己的目光审视解读这个世界时，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对卡夫卡的痴迷和挚爱，是那种登山队员登临世界高峰，高处不胜寒，惊心动魄的冒险的献身的爱。他像是活在一个魔咒中不能自拔，且心甘情愿，激情满怀。他把深思无尽快乐的享受藏在内心，用涣散寂寥和漠视面对世俗的浅薄，用淡然旁观掩住内心的波涛翻滚，风起云涌，和天地交响。”

言为心声。蒋仲文说，《幕落》的主人公周甫对卡夫卡的爱及其他世界文学大家的爱，实际也有着他自己的影子。

为昭通文学播撒汗水

1984年，昭通地区作家协会成立。当时已由经委调到昭通地区文化局创作室的蒋仲文，成为昭通首位作家协会主席。从那时起，昭通作协培养昭通作家，就把他们摆到了全国全省的文学背景之下。作协组织人员，争取经费，创办刊物，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每年要开几次笔会，请国家级、省级作家来讲课。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外的文学流派、哲学思想大量涌入中国，昭通作协召开了“文学观念的改变”研讨会，倡导昭通作家不要死死盯住现实主义，要大量汲取文化领域内的新鲜血液和养分，真正拓展自己的思维空间。回忆起当年的盛会情景，蒋仲文老师不禁深情满怀：“广阔的视野，对培养作家来说相当重要。从一开始，昭通作家群的思想观念，一直都走在全国的前沿。”

诸多富有远见卓识的举措，诸多文学人才的成长，诸多文学作品的产生，与任作协主席近二十年的蒋仲文当然密不可分、息息相关。

昭通市文学院副院长、作家邹长铭有着深情的表述：“我始终认为，新时期昭通文学气象的形成和文学创作队伍的成长，仲文和天敏几位同志居功至伟。筚路蓝缕，有开创之功；身体力行，有激励之范；薪火传承，有授人以渔之德。”（《搭人生舞台 写春秋大戏——〈蒋仲文舞台艺术作品选〉序》）

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云南大学教授、著名评论家宋家宏对蒋仲文也有过中肯的评论：“三十多年来，他始终如一地坚守在文艺创作领域，从未有过动摇。经商、从政他都有条件，但是他从未改换门庭。九十年代初，一些文化人纷纷‘下海’，或者去经商，或者用自己的笔去写为老板立身扬名的所谓‘报告文学’，蒋仲文和昭通作家一起，甘于清贫，在文学领域里让灵魂飞翔，梦想着让昭通大地文学长成参天大树……”

文坛少见的“全能选手”

蒋仲文说，他力图在纵向的中国传统文学和横向的世界文学中找到一种契合点、交叉点，这样才能把眼光放得更宽，才能更好地汲取文学资源和题材。

蒋仲文正是为此孜孜以求，不倦努力，并且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其广阔的文学视野，鲜明的艺术风格，不断拓展的抒写题材，使其文学创作别具一格，独领风骚。

作家邹长铭对此感触颇深：“仲文是一位让人羡慕又让人嫉妒的多面手，是昭通文坛迄今鲜见的一位‘全能’作家……涉猎范围之广，艺术触角之敏锐，对不同文学样式创作规律、写作手法的驾驭，在昭通文坛又有谁能与之比肩？前所未有。能做到这一点极不容易，需要才气，需要广博的知识和深厚的学养支持，更需要有炽热的创作激情和不断探索、超越自我的勇气与自信……”

早在一九九四年，蒋仲文老师的《仲文小说散文选》出版，著名文艺评论家、诗人、作家，北京大学教授谢冕为其作品作序时，就对他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我感到他是一个朴实、厚道的作家，对文学艺术也有着自己的见解。人长期生活在云南高原，但对中国当代文学和世界文学却很熟悉，许多鲜为人知的作家作品他不仅读过，而且读得很认真。对一个作家来说，这种文化修养是非常重要的。”

作家邹长铭则认为：“仲文的作品内涵极深。宏大叙事，有细节铺陈；写大题材，不舍小人物；故事情节、结构安排，皆注意在社会现实的矛盾冲突中解剖人性，在人性表达中求索带普遍性的社会文化心理的历史成因、现实状态、未来走向和可能的路径选择。主题的开掘与展现，不刻意去追求震聋发聩、石破天惊的戏剧效果，而是在精心营造的特定环境与氛围中，如细雨润物，如滴水穿石，沉毅、宁静却又坚韧不拔、深刻隽永，于不动声色间，彰扬了真善美，鞭笞了假丑恶。作者在作品中退隐了，但作者的心愿、意旨，却都被作者所创造的角色淋漓尽致地表达。”（《搭人生舞台 写春秋大戏——〈蒋仲文舞台艺术作品选〉序》）

评论家宋家宏则称，蒋仲文在昭通文学以至云南文学中是一个异类和有个性的作家。他说：“他也是‘昭通作家群’中的一个异数。如果说，‘昭通作家群’的精神价值是以现实主义为核心，关注底层，关注民生，抒写苦难中的人生价值，以写实性为基本特征，那么，蒋仲文在关注底层与民生的同时，更加注重社会与人生意义的探寻，他是更理性的作家，与很多昭通作家的思维方式都有所不同，无论在风格、题材以及体裁方面，蒋仲文都有他的独特性。”（《关于战争与个人的命运——蒋仲文的剧作〈战争五部曲〉》）

2015年，蒋仲文老师的“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战争五部曲》——蒋仲文剧作选”出版，书中收录的五个剧本，写了一战、二战，写了集中营，写了抗日战争、伊拉克战争等。精妙的构思，独特的叙事视角，令许多作家赞叹不已。

著名剧作家、评论家，云南艺术学院院长吴卫民（吴戈）说：“蒋仲文在昭通作家群里，成名较早，新时期以来就崭露头角，令人惊讶的是，他却暂放下他轻车熟路的小说创作和小说叙述的自由，而走向限制最多，为舞台书写、为人物代言因此被认为是文学王冠上的明珠的剧本文学的写作。这需要勇气，更需要自信。”

把创作作为一生的习惯

作家始终要靠作品说话。近几年来，蒋仲文小说、戏剧同时创作，并驾齐驱。作品创作时，思考的空间，表达的形式，写作的技巧，不断得以拓展，较之从前又大有不同，数量更多，风格更为鲜明，开掘更为深邃。

“到了这个岁数，不会虚荣。感觉在写作上，也并没有迟钝，思维空间和深度都在不断的拓展，感觉在不断地往前走，已经渐入佳境，至于后果如何，现在越来越不把它当回事，只写自己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真正对得起自己的东西。” 蒋仲文老师感叹说。

蒋仲文老师对文学的痴迷以及对名利的淡泊，正如宋家宏所说：“蒋仲文把文学艺术取得的成绩看得很重，搞没有搞文学艺术，是否有成绩，达到什么程度了？这是他判断自己以及评价别人的首要标准，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不是他追求的目标和判断人的标准。在昭通作家中，仲文兄可能是最没有创作功利之心的人，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写出自己最好的作品，这是他一贯的立场，他并不想用创作去换取什么人世间的特殊利益。应该说，这是一种非常健康的创作心理，超越世俗，不是人人都可以获得的创作心理。创作，已经成为他的一种存在方式，一种生存的状态。”这话，真正算是对蒋仲文老师生活状态的一种深入骨髓的描摹。迁居昆明后一年半的时间内，蒋仲文老师谢绝一切社会活动，闭门看书、写作，勤奋努力，笔耕不辍，又写了两个中篇，三个短篇，一个舞台剧本，一个电影剧本。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顾炎武这激情豪迈的诗句，已被蒋仲文老师用他那特有的儒雅，在特定的时代，化为一种从容、优雅，健康、积极的人生准则和生活模式。

在四季如春的昆明从事创作、颐养天年，对蒋仲文老师来说，真是人生至为舒服惬意的一件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