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远: 世界无法依靠逃离来彻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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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无法依靠逃离来彻悟
作者:任
今年他出版了新作《女神一号》,是港版《素女经》的简体字环保版,删去了大量赤裸的描写段落,修成了“纯文学”,但是风骚色痞的气质余韵犹存。其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只是试图触及的问题似乎比较深刻。男主角田小明是名校理科生,又是爱文学、会写诗的文艺青年。学妹白白露代表着符合世俗生活需要和大众期待视野的妻子。情人万美玉和女神机器人代表着正统婚恋之外,男性永无止境的情欲延伸对象。田小明可谓是学业、事业、爱情、婚姻等全方位的人生赢家,一切看上去都已经很美了,但是人性的复杂就在于,它并非止于某个状态就达到终极至境,觉得圆满无所求了。
《女神一号》保持了冯唐小说一贯的特色,依稀可见王朔、王小波那种解构、渎神的文脉精神传承。语言上,网络小段子般的妙句层出不穷。社会知识、专业术语、人间万象,经过冯氏幽默语言的加工,都形成他的个人魅力。
小说现实指涉性很强,人物形象经常毫不羞涩地展示潜意识的本能真我,真实到让人不寒而栗。叙事者的倾向性,对人物形象各种挑战人性的言行举止毫不掩饰的认同,甚至炫耀,都折射着作者的生活态度与价值观,以及他不断地探索、领悟与蜕变。
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这个消费主义时代,那些有钱任性,无聊虚空,迷惘颓废的魂灵,自我身心的消耗与放纵,常常弥漫着一种不作死不罢休的节奏。
情欲只是诸种人生困境凝炼起来的一种象征隐喻体。情欲需要对象的合作,而合作双方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吸引缠绵又敌对相残的两大力量分别是,弱势女性爱欲的排他性,强势男性多占的物种本能。
书里无论是妻子白白露还是情人万美玉,其实都是带着男权社会打造烙印的女性,她们多疑、敏感、玻璃心、异常缺乏安全感,总想抓住男人,控制男人的身心。她们还没强大到什么都不在乎,还没进化到像男人所期待的那样以纯粹游戏寻欢作乐的心态对待两性关系,也没前卫到不在乎传统社会赋予两性的伦理道德和公理默认的一对一忠贞契约。
当然,田小明也是男权社会生养出来的男性。他占尽优势和资源,所以不需要珍惜,无论是物质财富还是异性资源。因为那些对他来说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像伸手可得,随手可扔的纸巾。在这类物种看来,那种忠贞或排他性的情爱伦理是荒谬的笑话,是陈旧社会历史的残余,只有那种异性资源匮乏的弱者和落后者才想要保持那些不合人性的东西。传统道德伦理是保护弱者的,而强者是规则的打破者,所以他们想要重新制订规则。
然而,就像曲高和寡,走得太远的人没有知音和同伴。他们要想找到配合自己在新规则下玩游戏的完美异性,似乎只是一件想当然的美事。妻子情人们被一再验证,都不是当代萨特想要的波伏娃,自身条件、现实处境和既有观念都注定了她们根本达不到那种境界。
自觉站在人类前沿和未来的男猪脚田小明,不堪女人的限制和烦扰,孤独而彷徨,于是他实验了几种摆脱困境的出路。无论是跳楼自杀,还是死而后生,立地成活佛,还是发明女性机器人,和机器游戏糜烂致死,统统折腾一遍后发现都不是理想的结论。
小说结尾处反复出现的意象是田小明的身体、衣服被巨大黏稠的无名事物笼罩。
终于在某个瞬间,他如有神助,开始自我拎起,肉身离开地面,轻松快速脱离地球引力,脱离衣服,完全赤裸,见到了@,获得了身心的安静。@对他暗示了,他已经掌握了某种神秘的东西。
这个并没有明说的玄幻情节,明显是在隐喻男主角超脱了肉身的束缚,超脱了现实规则羁绊,超脱了下半身不明液体的负累,获得了真正领悟和自由。
“我想达到的目的是让大家稍稍意识到,人性除了光明的一面,也有一些黑暗面,我们不要跟着黑暗面去走。”书中不断地揭示人性,也不断地寻求抗拒和解脱之道,尽管知道是徒劳的,尽管知道找不到理想的解决方法,还是“知其不可能而行之”,在不断试错中修炼和提升。“人的心理抗争是漫长的过程,这本书不可能帮你都治好,但是至少能做到知道自己的毛病,不能放任自己,要试图抗衡。”
无论是妻子还是情人都有难以让人烦不胜烦的人性弱点,让男主角想要逃离。而按照自我意志设置的完美女神机器人,可以激情游戏,玩得尽兴,却让他死得更快,更无意义。这些不是答案的答案,不是出路的出路,让他终于明白向外寻求答案永远是无解的,只有自身了悟,超脱了肉身和欲望的奴役,才能获得真正的澄明与自由。
现实生活中彻悟了的冯唐,对于“女神”的期待和要求似乎已经降到很低了,他开始坦诚:“我现在觉得只要不挑我毛病的就是女神,特别是年岁大了,你挑我毛病我也改不了,两个人都别扭,所以还不如你看我顺眼就最好。”这种文学内外的差异,也是理想和现实的差异吧,完美女神注定只能在男性的臆想及其虚构文学作品里。向外在、向他者寻求满足注定是失败的结局。自我升华、自我洗礼、自我身心的提升和修炼,那种上下求索之后,看透繁华,豁然开朗的明悟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