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著名作家迟子建在香港书展有两场公开活动,一个是以“从《额尔古纳河右岸》到《群山之巅》”为主题的读者分享会,一个是记者见面会。两个活动,迟子建通过不同形式,系统讲述了自己的写作生涯,并重点谈到在读者中影响最大的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以及新作《群山之巅》。
《越过云层的晴朗》这部小说藏着不一样故事
读者分享会上,迟子建饶有兴致地通过图片向大家介绍她出生的那个特别的地方:冰天雪地的北极村。“我出生在中国北端的漠河、北极村,出生那天正值1964年元宵节,所以乳名被唤作‘迎灯’。父亲是小镇上的小学校长,好诗文,因对三国时代曹植名篇《洛神赋》喜欢之至,而曹植又名曹子建,因此给我取名‘迟子建’。”迟子建说,1981年高考,平常被语文老师誉为“很有前途”的她作文“跑题”,结果只上了专科线,进入大兴安岭师范学校。“这反倒成就了我。那里很清静,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幻想,充足的时间阅读。”1983年开始写作,向杂志投稿,迟子建感恩于“还没怎么感受到挫败,处女作就已在《北方文学》上发表,编辑是在自然来稿里把我的稿子挑出来的”。第一份稿费,她拿去给父亲买了瓶他喜欢的酒。
师范临毕业前的数个夜晚,她躲在自习教室里写《北极村的童话》。“现在我都记得那种感觉,很温暖,很幸福。”1986年1月,《北极村的童话》在《人民文学》上发表。“这篇小说给我带来了成功和后来的运气。”但遗憾的是,1月6日,也许就在这期《人民文学》邮寄黑龙江的途中,父亲因脑溢血猝然辞世。“他最终没有看到。如果能看到,他会很高兴的。他是如此喜爱文学。”20多年后提起,哀伤让迟子建哽咽。“那一期杂志的封面,被我的泪水浸透了。”
紧接着,迟子建的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一部接着一部,比如《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谈到自己的长篇小说,迟子建把《越过云层的晴朗》当成一个重要的“节点”来说。这个出版于2003年的长篇小说,曾一度中断写作,原因是其间迟子建的丈夫车祸离世,这件事对迟子建打击很大,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法完成这部作品。“这部作品出版的时候碰上‘非典’,销售并不好,很少读者谈论它,其实在我看来,它是一部达到了我心目中的艺术高度的作品。”
《额尔古纳河右岸》里的牧民迁到城市里令人不是滋味
迟子建的小说很早就开始获奖,比如《雾月牛栏》曾获得第一届鲁迅文学奖、《清水洗尘》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2004—2006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但真正引起读者关注的当属《额尔古纳河右岸》,这部作品2008年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
回忆起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写作,迟子建说,2005年她开始在家乡写这部作品,整个过程十分平静,至今记得书房的南窗正对着覆盖着积雪的山峦,太阳一升起来,就会把雪光反射到南窗下的书桌前。她在写作疲劳时,抬眼即可望见山峦的形影。方桌上摆着一台电脑,还有她爱人生前最喜欢的一盆花。
“这部小说,很早的时候,是我丈夫告诉我在额尔古纳河右岸有一群与驯鹿相依为命的牧民,他觉得我作为作家应该关注这个群体。后来,一个编辑朋友又给我寄了一份报纸,报纸上写了一个从这个群体出来到北京上大学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是个画家,不适应都市生活,回到森林里,也无法适应,最后葬身额尔古纳河。这件事触动了我。”迟子建说,在这篇小说中,她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个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向读者娓娓道来: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追逐驯鹿喜欢的食物而搬迁、游猎,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备尝艰辛,人口式微。他们在严寒、猛兽、瘟疫的侵害下求繁衍,在日寇的铁蹄、“文革”的阴云乃至种种现代文明的挤压下求生存。他们有大爱,有大痛,有在命运面前的殊死抗争,也有眼睁睁看着整个部落日渐衰落的万般无奈。然而,一代又一代的爱恨情仇,一代又一代的独特民风,一代又一代的生死传奇,显示了弱小部落顽强的生命力及其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
迟子建还谈到这群人后来的命运:政府把他们迁到城市里,住上砖瓦房,喝上自来水,这群人从此消失了。迟子建说,当时读到这个报道,她心里五味杂陈。
写作带来病痛,感叹岁月不饶人
谈到今年刚出版的新作、长篇小说《群山之巅》,迟子建感触颇深:“我今年50岁,写了30年,创作了80多部作品。但《群山之巅》与当下、历史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我的写作很重要,也是全新的挑战。”
《群山之巅》关注的是小人物的世界,故事主要发生在中国北方苍茫的龙山之翼,一个叫龙盏的小镇。屠夫辛七杂、能预知生死的精灵“小仙”安雪儿、击毙犯人的法警安平、殡仪馆理容师李素贞、绣娘、金素袖等,一个个身世性情迥异的小人物,在群山之巅各自的滚滚红尘中浮沉,爱与被爱,逃亡与复仇,他们在诡异与未知的命运中努力寻找出路;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努力活出人的尊严,觅寻爱的幽暗之火。
迟子建感叹岁月不饶人。她说,伏案三十年,腰椎颈椎成了畸形生长的树,给写作带来病痛的困扰,再加上更年期征兆的出现,满心苍凉,常有不适,所以这部长篇写了近两年,其中两度因剧烈眩晕而中断。
“为什么《群山之巅》包含了一种巨大的悲伤?”记者问。迟子建回答了一句很哲理的话:其实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