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从生活的背景中采撷古老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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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活的背景中采撷古老的元素
——墨人钢与海男的访谈
1、你既是一位诗人也是小说家还画画,我想问问,这三者和你有何渊源?
海男:是的,这是一个渊源,犹如云南土著少数民族纺线织布的过程,直到如今,在云南许多边壤的少数民族地区仍在保留着这种习俗,他们采用各种神秘的草棵藤条纺织,最终结果织出了一匹匹各色各异的布料。从采撷到纺织需要漫长的过程,最终结果都是在一个他们生于斯,死于斯的背景中完成。他们生活的背景让他们采撷到了古老的织布元素,这是织布的初始,当然,纺织学也是云南众多少数民族发明和创造的一种生活方式之一。我想说的是渊薮,也就是渊源,回到这里,似乎是回到了一个生活在古老传统中的妇女生活中的一部份,一种伸手采摘的植物后来成为了织布机上的一根线头。对于我来说,所有这一切都要回到我的出生地永胜,它是滇西的一座小县城。很多次我都会回去,用形为或意识回到这个初始,正是它给予了我写作的那些碎片似的乡间小路,母亲是农技师,有很多年很多年,我们就跟随她生活在那座叫金官的小镇,这座小镇也叫三川坝,在明代的洪武年间,大批从江南、两湖而来的移民进入此地,这里成为了云南边屯最为重要的历史传奇的之地。所以,直到如今,它仍然较为完整的保留着农事书中最为古老的特征。当我最早的成长期从这里开始时,每到假期我的脚都会跟随母亲前去丈量那些土地并细数和穿越那些东方花园中的神秘沟渠,多年以后的我开始写作时,实际上就是沿着那些乡间水渠在行走。之后,是我的写作,是我与无数记忆中的人或事机遇的过程。我最早是以写作诗歌开始的……那些写在黑色笔记本上的一行行的诗句,多年以后成为了我的日常生活。二十世纪末期我开始写小说,人们说我是在用诗歌写小说,而我尝试着,那种艰涩的从自我开始的写作……写小说是叙述,所谓叙述也就是讲故事。作家之所以写小说,是因为有多种层出不尽的讲故事的可能,这种可能从每一个独立的作家那里出发……你知道出发是什么?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出发都意味着多种可能,如果每一个出发者都叙述的话,那么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小说家。尽管如此,叙述即写作永远是少数人的事情。写作即叙述我们个体生命中遇到的时间史,说穿了写作者在写作时,时时刻刻都是在寻访未知的时间、曾经拥有的时间和失去的时间。
我为什么开始了绘画?这也是一个时间问题,我本应该在很多年前就开始绘画的,在我的青春时代,周围的偶像们大都是艺术家,从高更、凡高到莫奈、毕加索到我周围的一帮青年画家……我想我当时没有绘画,也许是被我的诗歌所湮灭着一种绘画的原始的冲动。那些冲动就像云南高原上的野草在云境下生长或死寂,之后又再生……我是在2013年的秋天开始绘画的……没有老师,命运是相同的,就像我当年的诗歌写作是在笔记本上,用词语寻找着那些生命中幽暗和明亮的沟渠;小说写作则是叙述着我打开窗户,那些日渐模糊的身影移动在地平线,移动在时间的挣扎中,直到那些人事逐次清晰,以不同的身份和生死界线,划分着我们的轮回之界;之后,是绘画练习曲,是涂鸦的焦虑和实践过程……
海男:我的这种意识在开始时仍然受到了云南地貌的影响,如果你想了解云南,只须沿着一座山脉的河谷往上走,这是从海拨开始的行走。在低谷的海拔里,通常是500米左右,这里是热带谷地,生长着菠萝蜜、香蕉等许多香料植物的地方,热风滚动着,从高低不平的山冈上我们继续向上就是两千半左右的高度,从这里开始也是原始森林之带和猛兽们的乐园……第三高度在三千米之上,这里是积雪的天地,也是众多寒冷之兽的王国……我想说的是,在这三个海拨的地带上,我发现了峡谷、丘陵、盆地……它们相互存在并分离,却在相互挤压和撞击中亘古如斯的存在着,这是最永恒的浪漫主义精神的体系,也是培植我思想和情感的摇篮。从地理山脉的波纹、雄峻、流速中,我同时发现了生命的苦役和漫长的搏斗。
3、“上帝死了”,我们本希望世界和事物能剥去神秘的光环,显示本来面貌,但是实际却相反,世界和事物不仅没有显出本来面目反而因为形而下更笼罩上了堕落和恶俗的雾霾,《云知道》里的探险之旅实际是在还原事物、人类、文化在“剥神”运动中所造成的种种创伤,小说中多次写到发烧和生病,这类细节写得非常规透明,是否有某种类似纳博科夫观察蝴蝶般的情结(纳氏欲通过魔幻与天堂沟通)?这个小说的笔触如此仔细地端详,造出如魔方一般层出不穷的诗意,源于一个什么样的出发点?
海男:《云知道》是荡漾在我身体中的一个故事。,正如小说开头所写:因为洛克,我的旅行将揭开雾幕,这纯属是一个私人的故事,是的,是故事,这个故事早在二十世纪末期就已经开始了。许多年来,我对时间着了迷,但时间并非是空洞,太空洞的时间让我们会心慌意乱,不着边际。时间之所以称之为时间,是因为有符号学,然而符号也不是完全抽象的,每一符号应该都是人类的时间史迹,因为拥有符号,我们便拥有了记录,符号或记录是秘密渗透的,它们不可以分开。二十世纪末的那个春天,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车将我又一次的带到了丽江,这座古城对我来说拥有太多么记忆……睁开眼睛,到处是明亮炫目之光泽,丽江,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成为了旅行者的乐园的?这是一个问题。当破旧的吉普车穿过古城外的光线进入一条弯曲的小路时,我的心,我感觉到我的心遇上了迷途。我下了车,开始面对这条路,这是一条可以通向洛克的路。啊洛克,当整个丽江古城沉浸在雪山、四方街的酒吧,无数被幻梦风尚所笼罩的场景中时,我在寻找洛克这个名字……洛克是一个异常孤独的人,我之所以追随他来,就是为了追随他的孤寂之旅。我置身于粉红色的野蔷薇花丛中,我喜欢它们的狂野奔放和热烈,我避不开它们的怒放和那些毛茸茸的花蕊的香。我俯下身,亲吻着那些花朵,如果洛克遇上了它们,他会象我一样亲吻它们的香气和花瓣吗?这是一个关于穿越的问题,整个二十一世纪,正在使用它的破碎之轴心和疲惫的身姿,正在力图穿越许多东西。
是的,在寻找探险家、人类学家、植物学家、摄影家洛克的身影时,确实是一次还原历史和个人生活录的一次探险。
4、
海男:
书中以我出现而寻找的原乡,当然也是洛克在很久以前探险的原乡……我们正在失去许许多多地理原乡,同时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许多心灵中的原乡——这正是文化的磨难。
5、
海男:我所置身的云南边疆从某种诗学的符号上来说——也就是我诗歌中关于女妖、魔法、澜沧江、玉米、麋鹿、舞曲的原乡。一个作家如果要写作的话,无论他们是谁?生活在哪个国度,都无法逃离出生地和成长时期的原乡。甚至这个原乡成为了写作者一生不断重复的叙事之地,这个已经成为身体中的原乡,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种纠缠作家和诗人的隐喻和诗学符号,它永恒地贯穿于作家的精神领域,犹如在云南许多大峡谷游荡的那些野兽之心和空中的闪电和晴朗,总是沿着峡谷的每一个高低起伏的海拨上升和下降。我的写作从一开始就深受过这些纵横在眼前的峡谷、江流和山脉的影响,对于我来说,它们就像那些在时光流逝中出现过的伟大而神秘的先知一样,影响着我的世界观,影响着我的话语和叙述。除此之外,是阅读中的与荷马、但丁、萨福、普鲁斯特、龙瑟娜尔等杰出作家诗人们的机遇,他们在各个阶段涌现的作品,曾经不间段的影响过我的任何方式的写作。再就是云南少数民族的原始歌谣也曾经影响过我。
6、我没写过长诗,因此对会写长诗的人特别羡慕,有时候甚至有些嫉妒,当我看到你的《曼德拉走了》这组长诗的时候,一口气就读完了,你的诗歌很少出现这种快节奏,22首诗几乎一泻而下,一气呵成,当时的写作状态是不是如此酣畅?你写的曼德拉,有很多人会读不懂,因为目前真正了解这个人的人不多,尤其在中国,但是这首诗我很有同感,很喜欢,你以前是否还有类似的作品?
海男:我更长的诗歌有《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出缅记》、《古滇国诗》、《忧伤的黑麋鹿》等。我确实喜欢写长诗,它让一种诗歌情绪更深远的贯穿到底。写长诗,也类似写长篇小说,需要身体的韧性和良好状况,也需要幽静的时光。
7、我看你平时比较喜欢练笔,几乎每天都有诗句挂在身边,有点类似李贺的诗囊,在你的艺术生命中,诗歌是不是占据了主角?你总是让诗意如阳光一般普照到你的所有艺术,这种方法对于搞多种艺术的人来说很省力,是不是诗歌让你认识并喜欢上了其他艺术?
海男:情绪的记录,尤其是那些片断似的随风而逝的情绪,对于诗人来说,都是在沃土中刹那间看到的葵花树的摇曳,是打开天窗时猛然间呼收到的石榴树的香气……习惯记录,只是一种依赖于在语言中生活出发的习惯而已。有些习惯可以伴随我们的一生,那些沉迷的、爱的、隐忍的、宽容的、甜品的、阅读的、救赎式的习惯……转眼间就已经成为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再无法离我们而去。诗歌是我最喜欢的写作方式之一,它从十八岁开始,一直伴随我至今从未中断过……也许还会伴随我到将来……将来是一线云絮,是传说中的还乡,也是诗歌中的语境,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希望我住在云南的某一座边壤的小镇上写作绘画,像我喜欢的艺术家欧姬芙那样在一座小镇上终其一生的爱和生活。欧姬芙的生活与绘画深深的影响过我,她在美国西部的一座小镇,发现并创造了花骨朵和起伏的花瓣似的人生,她的一生总是会让我想起法国的另一位女作家,她就是我永远热爱的尤瑟娜尔,她们具备不一样的艺术禀性,其人生用其漫长的时间解决的最大问题却都是生存与死亡的矛盾,生命所散发的所有味道和灿烂的想象在她们的作品中,都能寻找到不一样的处境和答案。
8、你的画多用紫色,而且麋鹿、花朵、蝴蝶,色调满布整个画布,是不是有意突出某种背景,你有没有想把绘画发展成为如你的诗歌和小说一般的高度?
海男:紫色是我生命中的颜色,也是我书屋、行走、夜晚乃至我时间背景中的颜色,更多的紫色来源于云南的山谷,那些无名的紫色往往会将我引向一座村落,或者有牧羊人”的地方。在我所有生活的背景里都与紫色有着盟约,包括赵约、旅程、爱和死亡与再生的关系。所以,当我学绘画,紫色很自然的来到我的涂鸦生活中,除此外,还有麋鹿,我曾写过一组长诗《忧伤的黑麋鹿》,也曾写过另一组长诗《从紫色到紫色再紫色》,紫色,也就是生命中等待我并召唤我的主色,无论我置身在斗室、烈火的熔炼中,还是在月光色的沙漏里,紫色就像秘密武器一样散发出冰冷而灼热的气息……至一麋鹿,它们是忧伤的,它不仅是云南密林岩石上穿行并伫立的黑麇鹿,同时,它也是我忧伤的显影,是班剥林立的岩石壁画……是陪同我渺茫的生命的忠诚守夜人,因此,它总是以它皮毛上那层幽黑而略带蓝的光泽,出现在我的语言中。还有蝴蝶,多年以前我曾写过一部长篇,名为《蝴蝶是怎样成为标本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那是一部我最好的长篇,我喜欢那种以蝴蝶为生存而死亡的艺术,我喜欢书中每个男女主角浓郁的气息,那是一部写于1977年的小说,那些时光里……我是那么地喜欢在小说中讲故事。还有色调,云南众多的隐现在辽阔地理中的色调,这是一个特别适宜诗人艺木家们生活的国度,它远离那种让人耳鸣的喧嚣,也会远离那些以集体主义的名义而泛滥的美学……绘画需要时间训练,时间的魔法对于我们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让灵魂出窍的艺术生活。我也不知道我的绘画会走得有多远?然而,我知道我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迷途中继续走远的,在云南,如果你要去看没有媚俗的好风景,一定要孤独的走许多路才可能到达那个地方。我只想继续画下去,画出我涂雅中到达的那个世界,它不是唯一的顶峰,它可能是被审美所遗忘的一个角隅,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世界。而此刻,是星期五,瓶中的百合康乃馨开得正浓艳,星期五应该是浓郁的,因为我爱你们——你们是永不生锈的钢铁,你们也是岸上柔软的苇草带领我在沙漏中听见了琴声低诉……
海男:如果说我受到禅意的启发,是因为行走在云南的古驿道上,我发现了从古绵延而来的那一座座古刹圣殿……它们历史悠久,据考证最早的佛教就是从印度到云南从而开始传播到中原地区的。很多年以前到至今,我在行走中不断的与佛的灵息相遇……那是一种奇异的时光,当你在几千年的古道中行走时,你突然倾听到了从碧绿的树叶、泉水的奔涌声、脚下的尘埃翻滚以外弥漫而来的暮鼓晨钟,我就是这样走进了一座又一座古刹庙宇。神,是一个由内心升起的居住在圣殿中的伟大的符号和形象,是一个伴随我们的生命翻山越岭中探索世界的永恒的力量,当神意注入心灵史时,无论你置身在泥浆凹士中还是已经在三千米以上的海拨深处看见了冰雪皑皑的殿堂,你都会拥有来自神启迪的心曲。所谓惮意,不是无风无浪,而是在风浪中寻访到远航的思想。人生细如密织,如花瓣儿那样柔软,在更多时辰,我们以编织度年华,一个缺少编织术的人生是悲哀的,但是,一个拥有编织术的人生同样是忧伤而坚定的。忧伤所催生的那和信仰使人生更加坚定,虽然黑夜之后见你仍路途遥远,然而,我手中有灯笼,心底有明月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