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帧去年的残荷。



        昆明也有不那么好的地方。半夜里嗓子因为空气干燥而疼痛甚至肿起来。有一边鼻腔几乎永远处于半堵塞状态，没有鼻涕，就是好像被关了阀门，不能呼吸。

        昨晚下雨了。雨最大的时候，我忽然惊醒，大声叫母亲将放在露台的多肉收进来。卧室房门习惯开着，秋夜渐凉，客厅的灯光像一只火炉静静熨烫着这厢的黑暗，听见她似乎是收妥了，我才转过身，将背对着光亮的一边。


        回昆明快一个月了。

        往年此时我和母亲总要去看看荷花，我为着她喜欢，她则为着给我寡淡的日子增加几分点缀，就像二月看海鸥，四月看樱花等等，是一个装裱普通日子的由头。前几日有两次驱车过去，从圆通路下坡见着满湖翠绿，荷花但像是快尽了，只有稀稀疏疏几朵藏在叶间。绕着翠湖兜了一圈，找不到停车位，于是作罢。又有一天从医院出来时想去大观楼，但已近午时日头猛烈，我也说算了。

        没有看到自是有些许遗憾，但这样特意专程出来一趟，哪怕只是开车随便转转，我已经满足。毕竟相比郑重其事地拜访某一目的地，我的确更喜欢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随意兜风。有一次我跟她说，其实早已对所谓风景失去了热切的向往。有固然好，但那喜悦是漂浮在表层的，就像水面的油珠子，沉不到人心里。


        很久没有感受到沉甸甸的快乐，或是尖锐而刺痛人心的。又跟母亲说过，看见特别美的东西会像是被伤害到了。她不明白，只觉得我素来就很怪，她习惯、也愿意欣赏这种怪。母亲对我的一切都抱着近乎着迷的欣赏，昨晚洗了脸走出来，她打量我，然后说，你要是不生病身材还挺好的。呃，哈哈哈。意思是有胸，但不至于像她那样为大胸所苦。我们就势回忆了一下曾经又白又长的腿什么的。


       平常说的话并不多。有时她说家事，我挂一只耳朵听，随口漫应着。有时我说看到的书或者突然想到的句子，她总表示不懂，但仍一边看电视一边做着三心二意听众。晚上两人在灯下吃饭，她总要喝上一杯，然后打电话给父亲，说说彼此今天做了些什么。最近她和姨妈有些不快，也是每每喝完酒，想起来又伤心一回。

        这些日子我没有好好读书，少有写字，她也不催促。好像我一向就是窝在沙发里陪她看电视似的。“不需要做任何，好好活着就好了。”我想她是这么想的。

       上周跟朋友聚会，她说：“你们聚得太少了，起码一年至少聚两三次嘛。”又说：“以后你常住四川，岂不是就没有聚的机会了。”我说：“是啊，是的。”

        我的朋友，我未竟的光阴，她一样珍惜。



        两点多时雨停了，卫生间灯还亮着，有异常响动。我问：“你吐了？”她说嗯，不知怎地躺着难受。想来是这几天牙疼吃了甲硝唑的原因。我不放心地起来看了看她，再回房躺下，打开电台听了两节书，方又睡。

        想到很快要离开此地，想到终将会离开此地，不免郁郁。昆明于我，到底不只代表着昆明，而是这些相依为命却自由自在的时光。这里面有一种稀薄的莫可名状的存在，偏偏又是不可或缺的氧气，对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