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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从县里到市里的高速路必须穿过四条三千米左右的隧道,我躺在车里,看不见过了几个,胃里还隐隐有作呕的感觉,暗暗告诉自己,稳住,不会有事。
鱼汤是在五点左右喝的。因为最近状态不好,胃口奇差,喝之前还摆拍了半天发到朋友圈求表扬。五点半的样子,开始感觉坐卧不安。胃就像一只气球被莫名的东西慢慢撑胀。
我爸打电话叫我妈拿瓶酒出去,说他在外面有饭局。我妈收拾停当见我不舒服,停下来耽搁了一下。我去了厕所。在马桶上开始刷刷冒汗,全身瞬间湿透了,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开始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我妈在门外问要不要去医院,我说等等,我要吐。
刚起身,冲了马桶,身子一俯,一口血喷出来。
我叫:妈,糟了,吐血了。
她立即推门而入,然后我又喷了两口。整个马桶都是黑红色液体。
幺儿啊!我妈惨叫一声,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我说我们赶紧去医院,你给我拿一件衣服下来。不怕。马上去医院。
最近的医院只需几分钟就到。急诊我进过几次,已经是轻车熟路。医生见状,立即叫护士为我调药水,打针,这期间又吐了三次(不是三口)。最后一次大概把前天的食物一起吐了。稀里哗啦,像醉酒的人,呕吐物中有血凝块,三次加起来,垃圾桶装了小半桶。
吐完我爸才来,有点喝醉。他重复着说:幺儿,怎么爸爸一晚上没在家你就这样。
我妈拍了一张照片给我看,基本就像已经死了的人。
救护车过收费站我是知道的。却不知后面还要颠簸那么久。过后才听他们说那条路一直在修,我一路上生怕又给抖点出来,努力平静呼吸,将叠放出汗的两条腿挪来挪去。车内很热,心里想,稳住。
大概又花了半个小时左右才到医院,直接被推进消化内科。病房应该是很老的建筑,过道狭窄,只知人人都在看我,推我进来的人在喊,医生!医生在哪里?!
我爸将我抱进病房时,我喊得就像杀猪似的。真疼。浑身哪里都疼。一挤压,更是加剧。我住中间的床,就那么几步,估计小猪杀了几头。先前上担架的时候也杀了一头。
护士进来上监护,挂水,压脉带一勒,我又尖叫,求饶,神志不清似地大哭。抽血是在脚踝抽的,手上实在找不到血管了。再一番凄厉尖叫。
医生这时叫我爸妈出去,当然秒懂,又该收集病危通知了。
后来我妈说,医生说如果我再吐就没法了,因为我的状况不可能外科手术止血。
吐的加上拉的,失血估计超过一千五百毫升,血红蛋白30。
我跟我妈说,不怕,去年冬天在华西,我也是这个指标,还走着去急诊呢。不怕啊,不怕。
我不停念叨着这两个字:“不怕”。半闭着眼睛,像安抚我妈,又像给自己打气。
刚吐血的时候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很搞笑,像那个新闻里说出车祸流着血拍照先发朋友圈的女孩。我说妈,因为我最好的朋友和亲人都在朋友圈里…没有说完的是,我有什么事都希望她们能知道。
很神经地想到支付宝里还有钱没还(节操感油然而生),我妈白我一眼,说你好了自己还。
真是啊,就跟留遗言似的。
后来又呕了一次,只是一些凝块,紧接着就是清水。开始输血了。
吐得最多那会儿,着实很害怕,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血拿来吐。我知道这两个月一向不好过,却未想过出这样的意外。
日日惦念的人,可能不能再见了。
愧对的朋友,可能没有机会讲道歉。
输血后脑子亢奋起来,很大声地说话,大家都诧异,医生说这是病,如果严重就会肝昏迷等等。我恐慌地问他,脑子会不会坏掉了。我是个写东西的,脑子不能坏啊。他说不会不会,我会给你用药的,放松啊。
接连几天,夜夜大雨。睡不着,睁开眼,母亲蜷曲在简易床上,就像她总是睡在那里。
手臂的留置针用一天就必须换,因为血管萎缩循环不好,即使不漏针,也是很快就肿得像一条法棍。皮下的肿块很难消散,一碰就疼。
妈妈说我是个玻璃人儿。
爸爸每天会开车来一次,看看我,和妈妈吃个饭,又回去。有一天他说,你这个娃儿,咋恁折磨人喔。那会儿我们恰好想的一样,我就没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回答,谁叫你们造了我这个豆腐渣工程?
那天傍晚,吵闹了一天的病房,病人家属居然齐齐出去了。天气闷热,我也难受,想单独呆一会儿,便催促妈妈快点送爸爸下楼吃饭。
妈妈去了,不到十分钟就回来。然后紧接着爸爸电话也来了。我们都没点破,但不言自明,一种隐忧。
后来我和妈妈聊天,聊着聊着哭起来,我说,都好难过现在不能带给你们快乐了,因为常常觉得痛苦太大消化不了,脾气就不好,让爸爸妈妈都不能开心。妈说:你自己承受得太多了,我们就怕你扛不住,想不开……
想到越来越糟糕的下半辈子,要说仍然乐观,着实是假的,甚至想,我也许写不了什么好作品了,因为精力体力都远远不够。
妈妈说,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陪着我们过一天,我们就是开心的。就算那天你走了,我们也没有遗憾,因为我们一家人一起的日子都是幸福的,最好的年华和最坏的我们都在一起。
妈妈太励志了,我不好意思继续哭。心里想,可以不写了,也可以做个废人,我会很捞种地惜命活下去。
医生护士都很耐心,很好,其实应该是在县城就开始止血了,是常常给我外婆看病的一个医生处理的,这样的情形,动作慢上几分钟都不可设想。兽医发来几个信息问我情况,一路跟进。然而就在我好转的那天,看见他发的朋友圈里,云大医院的护士被一个病人砍伤了脑袋,正在抢救。因为这个,心里非常抱歉,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