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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很讨厌马桶,正儿八经的马桶,一个桶。很可怕,具体如何可怕就不赘述,上点年纪的看官应该都有体会。还没买房子的时候,我和父母住在外婆家的阁楼上,公共厕所离我们的屋很远,需要穿过长而曲折的黑巷子以及一片阴森森的菜园,夜间去公厕是不可能的任务,其实就算天光白日,也会编织出许多可怖的事情来恐吓自己,从厕所出来像被鬼追,一路狂奔。
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别人家什么样。看《饥饿的女儿》时恍然,啊,以为原来大家都这样。当然不是的。就像可以通过垃圾桶的内容对人的特质做出判断,某种程度上,卫生间是考量社会文明的重要标准,节假日我国高速公路上的公厕是人间地狱,而且是第十八层,一点不夸张。
看见被粗暴对待的卫生间感觉心碎。和所有极其私人的空间一样,卫生间为我所爱,所依赖。年少时很怕黑,怕一个人在家,真的要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然后躲在狭小卫生间温暖的灯光下哇哇大哭,嚎啕声撞击墙壁回弹过来将人层层裹住,由此产生一种奇怪的安全感。有年我家卫生间的天花板坏了,大雨下过的第二天,积水从顶楼漏下来,砸在地面发出“坨坨”的声音,我在房间里,听着那声与声之间间隔的拉长,知道它正在愈合。
后来我认识一个姑娘,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她自小独立。她告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坐在马桶盖子上看书、大声唱歌,这样就能稍稍从落寞中恢复过来。
我是相信的。如果可以选择一项最不可能的事物随身携带,我肯定要带着我的卫生间和马桶,越私人隐秘的空间,越像个怀抱,能够拥住我们最秘而不宣的伤感。很多必须独自面对的难堪,有这样的场所,就不会感到灵魂无处安放。譬如青春期一只带锁的笔记本,譬如突如其来的暴雨中小小的车厢,或者仅仅是屋檐,是雨伞。
一部很旧的电影里,女人与久别的恋人在餐厅见面,她满怀喜悦,却等来对方致歉说已经另娶他人。她第一时间是强作镇定走进盥洗室,抵住隔间的门才肯哽咽失声,所有在人前努力维持的美丽、尊严、体面,在那个方格子里轰然崩塌。她哭了,然后擦干泪痕,对着镜子整理自己,涂口红,微笑。开门出去就是重新开始,至于狼狈,早就顺着下水道被冲到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