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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知楼下人家养着狗。每日上班路过他家门前,只见两排花草打理得特别好,花盆里整齐倒扣着光洁的鸡蛋壳,每隔一阵就有新的应季花朵开出,清洁又茁壮。曾经被他家的令箭荷花吓到,因开在转角处,经过时全没留神,猛然刺出一朵,极大极艳丽,像武侠小说上的美女刺客。最近是海棠在开,规模不大,一球接着一球,很有耐心的样子。
我说,不知道你们养狗呢。
老爷爷说,嗯,它不吵,安安静静的。
不知道再要说什么,但又不想立即离开。我站在那里,在屋檐支出的阴影下,和他们一样笑眯眯地看了会儿狗。夏日午后的阳光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未觉有风,树枝的影子却轻轻摆动,片刻,我开门上楼。这件事情过去很多天,我仍然不能忘却,一对安安静静的老夫妻,一些安安静静的植物,一只安安静静的老狗。
童年时候养过一群小白兔,养得不好,一只接一只地死去。这记忆在我脑皮层深处躲藏得极好,有时候想起来,只以为是自己的幻梦,不会带来情感上的起伏。长大后不曾与任何动物近距离相处,亦以为是个性日渐冷漠自私的缘故。直到有次在朋友家做客,中途朋友夫妻结伴出去买东西,留我和他们的狗狗在家,恰巧我那日情绪极其低落,独自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盲目换台,久久才意识到狗狗也蜷在一边。我转头看它,恰好碰上它抬头看我,湿漉漉的孩童般的眼神里似有无限的温柔体谅,我一下没绷住,就哭了。
与另一生命作伴,会很容易发现自己的孤独,爱,让我们更孤独。我无法用“宠物”一词去命名这种互相依赖的关系,只是渐渐明白过来,我不能接受这样的陪伴,不是因为冷漠,更是因为脆弱。
上次回老家,表弟身边多了只狗狗,毛发很长,眼球有半只挂在外面,模样有点吓人,当门打开它大叫着扑过来时,我第一反应是吓坏了。后来才知这原本是只流浪狗,表弟有次离家出走途中,它莫名跟上他,从此再不离开。不久后这只狗狗又跟了外婆,平日里老人家吃素,它跟着吃素,并不挑剔。间或有人带肉给它,它仿佛能闻到,老远就欢天喜地蹦跶起来,拱了两只前脚拼命作揖。而因为初见那次受了惊吓,每次逢着我在,家人便呵斥狗狗走开。它真能听懂,乖乖地找地方躲着,漫长的晚饭,始终不声不响。
那夜我吃好饭,坐去茶几旁边喝茶,忽然看见茶几与地面之间极其狭窄的缝隙里泄露出一撮灰白的狗毛,再看茶几那边,狗狗的两只后足也无辜地露在外面。原来它就这么笔直笔直地趴了一晚上啊。满心抱歉,叫它的名字请求它出来,但它一动不动,像个认死理的小孩。想起我那骄矜冷淡的样子,众星捧月的受宠姿态,定是把它吓坏了。于是第一次,对一只动物感到惭愧,并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