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林芝的那天早上，行到半路看见云雾遮山，停下来拍了这张照。未及机场雨已经下下来，点点飞扑在玻璃上，霜花似的不肯消融，沿途山坡紫色小花纷纷笼了一层冰衣，颜色比往日要深许多，忧愁的样子。长长的一段路，越走越冷。到机场已是风雨如晦，下车快速穿过没有遮挡的一段路，出发大厅里人满为患，仅有的三个换登机牌的柜台前排了长长的队，我站了很久，手脚渐渐冰凉。

     藏地天干，饮食多重油盐，三五日住下来，已觉心烧火辣，半夜常被嗓子的干痛灼醒。食欲慢慢就败了，不出门的日子，只是昏天暗地地睡觉，厚窗帘将日光挡在外面，不知做了多少个梦。

     有一天出门，走了两条街，没有遇到一个人。路边的店面死了般静寂地横陈着，偶尔驶过的车子亦没有人在驾驶的迹象，像被设定了程序的玩具车。沿路的建筑物低矮稀少，路面上一点影子都没有。我忽然明白，在西藏的日子，或许是为了感受一种全然的留白。手中有大把的时间，无处消磨的时间，一些钱，无处消费的钱，一切的本领与爱好成了最无用的东西，甚至于，语言也是无用的。

     我走着走着，恍惚仍在梦中之感，伸手四顾，这苍苍茫茫的空无，苍苍茫茫的寻找，苍苍茫茫的迷失。就像人生中有许多次蓦然自问，为什么在这里，是要往哪里去。关了窗帘的房间，不知晨昏，我可能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从来没有真正开门走出去。

     飞机延误两小时，在有落地大窗的候机室里等着，天逐渐转晴，被滞留的乘客一批批走了。好心的地勤人员拿了一床毯子给我，又倒了几次热水。午间12点，总算起飞。上机时许多人给周围已然明朗起来的山色拍照留影，我未出发已满身倦怠，连抬头张望一下的气力都没有，步子重重的，走进温热的机舱，空乘小姐笑容可掬地微微躬身指引，她们的衣服比别的航空公司制服鲜艳，金线彩织，有五彩反光，脸上的妆亦要浓丽几分，让人想望又莫名地怯。刚坐下来，眼睛较大像西洋娃娃的那个空乘走过来轻声问我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调到后排空座？我征了一下——就连这一问，也像早在梦中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