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昆明的那個冬天是下了雪的。屋外的樹是什麽樹已經不記得，又或許從來都不知道，一天清晨起床拉開窗簾，樹梢上覆蓋著薄薄的雪。昆明的冬天樹葉不太落，雪點綴在葉子上而並非枝椏上，看上去有種淡淡的佈景感。記憶里同樣的雪景還有一年冬天在成都，莫菲說下雪了，我推開廚房的窗子，樓下一輛車的車頂上濛濛有白，似是灰。

    它們是雪嗎？多想兩次，不免懷疑一切來自于自己的編造。往昔時光里有多少是事後臆想出來的，又有多少確切地發生并作為生命的一部份永遠存在。隨著離去越遠我越不清楚。每過一些日子，半年或者一年，虛實難辨的記憶就更多，它們像陳列在圖書館里的書籍，自行從“紀實文學”轉移到“小說”，然後慢慢轉移到“攝影”，成為一張張或抓拍或擺拍的照片，偶爾翻開，產生困惑，不知是哪裡。

    漸漸只剩一兩個片段，在突然間闖進腦子。

    似乎除了最開始的那一年，沒有再見過哪怕零星的雪。或許見過但我忘記，一切總及不上最初的叫人心惻然。昆明的冬天，每一年都要被我重新抱怨的刺目陽光，到第五年時終於讓我的眼睛快徹底盲掉。聽說北方今日大多有雪，想來光線極度強烈，我想我不是真的那麼想要看雪，更多是想一起體會從未體會過的物事。那些被你提起的我從來不知道的時光，我于濕冷冬天揣手行走的日子，原來不知不覺做了你生活的主畫面。關於忘記的，似是而非的，好像從未真正參與過的那些，并不遺憾。歲月善意，才將一切打包封存，隔空郵寄給我，這樣一沓悵然心事。

    晃過眼前的是一幕幕寂靜畫面，那畫面里，自己且如夢遊，卻被框入你的攝錄機。側面的，背面的，有聲的，無聲的，無數瑣碎片段組成的一個我，像一部日式電影。有一次青衣問我有沒有想過在房間里放一部攝錄機，讓它開著，拍自己的日常。現在想來，這一架機器早就在你手中。

    知道太多，瞭解太多，便很難不為其所牽動。我逐漸能夠體諒爲什麽記憶讓你情緒低落。愛一個人，總歸不是輕鬆的事。是走了很長很長的路，是捱過了許許多多的孤獨。

    對了，後來他們在院子里打落許多枇杷，那麼窗外應該是枇杷樹了。果實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