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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袁:戴琤琤跑起来之后

(2011-02-26 21:33:31)
标签:

杂谈

分类: 随手写故事

“她怎么就忽然跑了起来?”陆陈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我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将他留在地板上的足印抹去。我们开着小货车离开小区,因为车身上印着物流公司的名字,保安懒洋洋地用眼神掠过,是连灰尘都不能拭走的眼神。

外面的公路笔直宽阔,洗车房和小百货亮着大灯,路的尽头是郊区荒凉的田野,瘦的树叶在晚风中飘摇,黑暗像一头正在咀嚼的怪兽,一点点吞掉它的影子。

我握紧方向盘往野外驶去,陆陈微微地侧着头,在努力地回忆。

“我听到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她跑进去,她好像等那个电话很久了……总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跑。”陆陈说。这种没头没尾的短句是他说话的方式,我基本可以拼凑出这样的画面:陆陈像往常那样拿着包裹等待女孩签收,女孩动作保持着一向的缓慢,陆陈的笔没水了,她低头在自己的衣兜里找,他环顾四周,门厅里硕大的仿真向日葵挑拨着他的视线。电话这时响起来,女孩忽然笑了,那种昙花一样绽放的喜悦,让她扔下笔往里跑,应该是久等的来电,让她忘了一向的伪装。

“我以为她是瘸的。”陆陈委屈地说,他受到了天大的欺骗。

那的确是陆陈第一次看见戴琤琤跑。我记得他说过住在楼上的是一个天生有残疾的女孩,可是这一天她跑得像鹿那样流畅轻盈,陆陈想起之前每次见面时她一瘸一拐的身姿,她在电话里羞怯为难地说腿不方便所以能不能请你送上来……他发现自己被戏弄,门厅的玻璃缝隙里漏进的夕阳像一记耳光狠狠地煽在他脸上,地板很光滑。

“因为这样,你就进去敲了她的头?”我问,简直不可思议。

“不,我是拉她的腿,但她跌倒了,头撞在玻璃桌子的一角上。跑什么!”还是很委屈。

“你疯了。”我没好气地说,“小区保安肯定记得你来过,物流公司更简单,一查就能查出来。”

“那……”陆陈茫然地望着前方,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两侧路灯的光不停从他脸上闪过去,阴影交替。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响炸弹似的,将我们两人都骇了一跳,他关了电话将它摔在后座,眼球四处乱转,连嗓子也哑掉了:“阿袁,我现在怎么办……”

“自首。或者自杀。”遇到这样的事我实在谈不上高兴。

“别开玩笑了。”陆陈倒在椅背,用两根手指揉捏着鼻梁的顶端。

“你以为还有别的选择?当然了,还可以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一阵极为不适的感觉升起来,催人呕吐似的,眼前竟浮现出一个陌生的画面:一辆货车在盘山公路上以飞快的速度狂飙着,然后笔直的,仿佛早有预谋一般冲下悬崖。我知道,那是来自小时候父亲出事的记忆,忽然有种强烈的领悟抓着我——也许,也许父亲是故意的。家中生意一落千丈,离开原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躲债的日子漫长没有尽头,每日替矿山拉货所得不过是杯水车薪,如此种种,不得不让人绝望。我想那时候,父亲的忍耐力一定是到了极限,山中公路崎岖曲折,大雾弥漫,就像永远也不能走出的困境,人一旦意志力垮塌,则一根羽毛都无法承担,不过是一根羽毛停在了他的车窗上,然后就压垮了一切。想到这些,我不由得伸手轻轻去握住陆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然我们回去看看吧,也许她只是昏迷。”

“不可能,她没有呼吸了。”陆陈冷笑,鼻子里瓮声瓮气。

“万一只是休克呢?说不定刚才你太紧张,没有查看清楚。”我耐着性子。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陆陈大吼,双手砸在引擎盖上,声音已经快哭了,是崩溃的边缘。

“就算死了也得去处理尸体吧!混蛋!”我也火了,将方向盘猛地往左一打,货车发出嘎吱一声叫唤,我们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快地驶去。

近了,很近了,我心里一边默默地祈祷着会有奇迹发生,一边帮陆陈想最好的逃跑路线。是的,我想如果戴琤琤真的死了,我还是不希望他去自首,还是希望他能够有多远走多远,是的,就有这么荒唐。这个人,他曾经告诉我他亲手牵着自己的妹妹去火车站外的天桥下丢弃,这个人,他即便是杀了一个人我也不觉得是值得吃惊。因为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深深呼吸夹竹桃的样子,我就能感到他四周弥漫的死亡和决绝之味。尽管我非常不愿意将那张脸和荒野里无人认领的尸体重合在一起,但事实的确如此,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陆陈面色乌紫眼眶圆睁下颔内陷的模样,事实上在认识他之后的无数个夜里,我曾经无数次梦见过他的死亡。

我们到达那个小区时,戴家所在的小楼已经被很多人层层包围起来,我和陆陈将车停在小区外一处黑暗的角落,然后混迹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楼上的情形出乎我们的预料,此刻火光冲天,窗口往外不停吐着浓烟,将深蓝的夜空染得灰白灰白。一个女人跪坐在门柱前的一块空地上哭号,一个男人在旁边焦急地踱来踱去,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一个穿橙黄色衣服的消防员从楼洞里冲出来,他手里抱着一具重度烧伤的身体,或者说,尸体。

冲到车门旁边,陆陈蹲下来开始呕吐,他用力呕着,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内容一并掏出来。不知道刚才我们走后戴琤琤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但那具尸体太过触目惊心,焦黑的,滴着油,四处都弥漫着肉食被烧灼的奇异的香味。我在旁边看着陆陈,我想他的心里一定不是庆幸,而是一种悬而未决的恐慌,就像头顶挂了一把摇摇欲坠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某种必将到来的危险。

回到学校已经快天亮了,天光从图书馆的大玻璃窗照进来,我的房间显得特别空,像一个被废弃的仓库,一个所有人都不翼而飞的异度空间。我倒在床上慢慢平息着胃里的恶心,只是鼻腔里仿佛被异香黏住,戴琤琤的头,流血的头一直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闭上眼睛,记忆里不会动的戴琤琤却忽然睁眼,惊得我从床上猛地弹坐起来,额头撞在上铺的横梁上,然后我看到一排歪歪扭扭的用纸片贴成的字:阿袁,我去南城找方平,别担心。卡卡。

方平。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医生,那真是一张让人感觉温暖平静的脸。

我再度缓缓地躺下去,将身体放平,脊椎牢牢地抵着床板,外面已经隐隐传来了一天苏醒的喧哗,操场上有学生跑步的塔塔的声音。我躺着,躺在被逐渐粘稠的喧哗包围的寂静之中,忽然无比强烈地想要搬到人群中,想要住进一间杂乱的,充满人味儿的集体宿舍。一阵空虚好像抽筋一般从脚底迅速窜上来,我像个倒入水中的人无法控制平衡地往睡眠深处沉下去,我下沉着,下沉着,蓦然之间脚趾触碰到了冰凉的什么,然后我的脚趾看到了,陆圻的圆睁的眼。充满了红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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