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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

(2010-12-14 20: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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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破碎

 

 

    “不要将我留在车里,求你了。”她趴在车窗上望着他,眼神无助。

    “最多几分钟我就回来,乖,这边很乱。”他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将玻璃窗关上。

    遥控器一声轻响,他扬起手在空中画了个句号,将钥匙挂到腰间。

 

    他像个噪点融进前方模糊的画面,黄昏时的旧货市场,人这样多。她专注地追着他的背影,自然是追丢了,人这样多,收摊的小贩扛着大包小包从车窗外走过,有人买了二手床,窄小的路上运载的货车怎样都开不过去,司机下来敲她的窗子,“小姐,挪一下车。”她比手画脚地告诉对方,没有钥匙,钥匙被会开车的那个人带走了,她没办法。

    货车司机一脸无奈,只好将床卸下来立着扛过去,然后再过车。

 

    她疲倦地靠在玻璃上,看着外面的世界慢慢变成青烟笼罩的颜色,原是有人在路边用小蜂窝煤炉子做饭,青烟扇起来,路心里偶尔还冒出几缕明火。一个5、6岁的小姑娘拿着锅铲奋力铲着什么,大概是中午的剩菜,她一边铲一边看周围的行人,脸上露出既骄傲又慌张的神情。

    她是多久学做饭的呢。想一想,好像也不过这般年纪,父母不在家中,煮的一盆饭在锅里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她等到半夜也是没有人,在板凳上饿醒,跑去厨房站在锅面前一口一口挖冷饭吃。冷饭的滋味非常甘甜,只是哽得人从嗓子疼到胸口,每一次,她都要哽出眼泪来,食道像是被撕裂般,疼好久好久。

    后来她长大了,会做一些简单的菜,哪怕独自在外面吃饭,也懂得要一菜一汤,搭配着细细地吃,慢慢地吃。细嚼慢咽,仿佛是爱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她坐在学校的食堂里,阳光一点点退出去,女工开始清洁地面,空气里有油污和食物堆积发出的味道,她坐在这种味道中间慢慢吃饭,抬眼看一下收敛在云后的夕阳,然后走到水龙头前仔细地洗碗,缓慢中,心里是凄凉的满足。

    那时候天总是黑得很慢,像凌迟似的,或者湿透的纸,一层一层地在面孔覆盖下来,渐渐不能呼吸。

 

    现在天也黑了,她不知道几点,从天色判断,恐怕是7点半以后。

    跟他在一起,手机是不必的,因为他总可以找到她,而她不必去找他。手表从来没有一只,小时候她很想要手表,后来觉得那真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着你的衰老,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着你在失去。失去亲人,失去青春,失去对简单爱情的渴盼,失去对美好未来的想象。那些指针像手那样推着人往前走,于是她踉踉跄跄地扑到他面前,扑到这个不能给她任何未来的人面前,扑入一段说来不堪实则也并不受用的关系中,她安慰自己,有现在。

    天黑了,两边的灯箱亮起几盏,多是按摩室。俗艳慵懒的女人站在门口聊天,她在暗中观察她们,发现其中一个女人腿袜的丝滑到了大腿,那女人仍不自觉地在风中搔首弄姿地扭动着,她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也不会被发现,因为她在暗中。这暗便是优越吗?或者因为她的腿袜比她们高级,她的时装比她们新颖,就更高级?她忽然想到这个讽刺的问题,应景地找了根烟点上,点根烟,在黑暗的轿车中吸吮,更匹配她这略高一级的娼妓。

    真的只是略高,他不过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开的车普通,吃饭的地方普通,对她求欢的方式普通,连要买一套她那间租屋里的电器,也是径直将车开到旧货市场来。她不计较这些,本来并没有过过奢侈的日子,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所以他给的任何一点,都是莫大的恩赐。如果要说他们比别人多点什么,那就是他在贪念之外多了行动——他是有妻子的;而她,则是多了些无所谓,多了些对自己和他人的不在乎。

    她不想呆在车里,她是怕黄昏的。黄昏这样被黑夜吞没。

    但他不想她呆在车外的世界,这样一个无所谓的女子,他怕车外的世界将她吞没。

 

    千疮百孔的世界,和,严丝密缝的空间。哪一个更可怕呢。她将头在车窗上换了个点靠着,觉得自己很困,眼皮沉得就要耷拉下来。外面安静了,褪去整天的喧嚣,只有路边的垃圾堆证明着过去的一个白昼有多杂乱,多热闹。热闹的排泄物总是冷清,繁华的排泄物总是肮脏,也许,就像婚姻的排泄物是孩子,情感的排泄物是厌倦。所有的东西在结束的时候都变成一堆垃圾,连人也是,只是这种垃圾,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在腐烂。闻不到恶臭,看不到溃疡,从内部,像一只梨慢慢慢慢地凋败。

    也许他们都厌倦了,虽然他对她说乖,他抚摸她的头,虽然她乖觉地等着他,像他车上的一只玩偶。

    不过都是时间问题罢,时间,他给她多少时间,他离开她多少时间,假使有手表,又是个惊心数目。等了这么久,她也是想过要走的,不过他拿走了车钥匙,仿佛少年时候目睹的破碎拿走了她的未来,走出去,大约也是差不多的世界,至多换个面孔,换一辆车,或者一只笼子。

    他不会再回来了吧?她觉得快睡着,甚至连饥饿也忘记了。

    活着,等待是件让人绝望的事,而如果连等待都没了,好像就到了直面死亡的时候。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空气像冷饭被她急迫地一口口咽掉,哽在胸口,再慢慢顺下去,她已经习惯这疼痛。只觉得自己呼吸有些难,连打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一个按摩小姐在咫尺之遥的地方站立着,风也许很大,她的衣服和裙子像树叶那样簌簌地抖动,她知道,如果自己用力敲窗,大概是有希望被人看见的,但敲了又怎样呢,为她开门的人,早就带着钥匙不见了。唯一的办法是用榔头敲开玻璃——就像小时候母亲敲父亲的头那样。

    想到这里她垂低了手,她再也不想看见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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