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写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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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带着些许不详的征兆,敲门声像急雨般砸下来。张国兰拉开防盗门,女儿陆圻站在外面,全身竟是湿透的,头发到衣角正往地面噼里啪啦砸着小水粒。
“天,这是怎么搞的?”张国兰一把将女儿拉进来,死鱼般冰冷滑腻的手感。
“倒霉啊,刚经过一间洗车店被水枪冲了。”大概因为冷,陆圻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她皱眉脱掉浸满水的运动鞋和袜子,在鞋柜里找了凉拖穿着往浴室里走去。
张国兰和坐在沙发上看球赛的 陆君伟对望一眼,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是说不上来。
女儿今年23岁,大学毕业后在新林市电视台做了三个月的实习编导,眼看要转正却以“不想说谎话”为由辞了职。父亲陆君伟就工作的事和女儿多次交换意见,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通过关系进几间还算不错的国营企业,但陆圻并不热心,始终懒散,每天睡到九点起。有一次父母的意见提得厉害了,她将自己关进房里两天两夜,张国兰教书多年,本有轻微的神经衰弱,那次真是被吓坏,再也不肯逼迫女儿一丝一毫,而一向好脾气的陆君伟也只能这样想——反正家里不是养不起。随后陆圻在网上找了兼职的广告文案来写,收入并不比坐班差很多。
淋浴声哗啦啦地持续着,外面的电视声越来越微弱,夫妻俩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耳朵却飞过去紧紧贴在浴室门上。今天陆圻在里面呆了起码比往日多一倍的时间,张国兰看看电视又看看墙上的钟,手掌不住地在腿上来回摩挲,丈夫拍拍她的手背,示意不要太忧心。
哐啷一声,张国兰从沙发上弹起来,四处张望,原是大风扑进阳台吹翻了一小盆花。心跳怦怦地超过了120,今晚的确是有些神经质,她掩饰着心慌边走边说:“刮这么大的风,看来雨是下不来了。”出去将那盆蝴蝶兰扶起,防腐木地板上散落了些泥土,被风吹着像珠子似的滚来滚去。拿扫把扫几下,地板干净了,心也镇定下来,张国兰站在扶栏边望着外面清朗高远的天空,大朵白云被疾风推着像涨潮之前的海浪往岸边层层翻滚,她忍不住唤丈夫:“老陆,你也出来吹吹风,好凉爽的夜啊。”
正说着,但见陆圻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她拉开冰箱拿牛奶出来喝,破天荒地往父亲身边一靠,问到:“几比几了?”“呃?”陆君伟心思早没留在比赛上,哪里知道几比几,只好嗯嗯啊啊地跟女儿打马虎眼,不能干脆地说不知道,毕竟女儿很少主动与他亲近地坐下来。
陆圻不计较父亲敷衍的回答,她显然对足球比赛兴趣不大,两分钟内拿着遥控器调换了无数个频道,音乐台正在放某个明星的演唱会,张国兰关了落地门快步走入,口中招呼着:“哎,就看这个,听会儿歌挺好的。”她甚至不记得那个明星的全名,只有模糊的印象——女儿喜欢。电视画面定格在那个吐词不清奇装异服的歌手脸上,三个人像雕塑般认真欣赏到了姿势僵硬的程度,风不停在外面咆哮着,仿佛要破门而入似的将落地门吹得轰轰作响,他们努力不被打扰地盯着电视。如此滑稽地坚持了一会儿,陆圻伸着懒腰站起身说:“爸妈,我先去睡了。”
“嗯。”
“嗯。”
父母同时答话。
陆圻房间的灯一夜没关。
第二天张国兰在学校办公室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标题是:男子离奇溺水身亡,家属高额悬赏知情者。如今的世道,这种小灾小难小意外的发生实在不足为奇,新闻本身也是很窄的一幅夹在众多民生关注中间,搭配的黑白照片极是模糊,张国兰推近眼镜去看,猛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林水河。清晨7点时男子的尸体在林水河东二段被人发现,离她家所在的西三段不过相距2KM,搞不好就是从西三段淌下去的呢。死亡好像突然逼近身后吹了口冷气,张国兰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又连着哆嗦好几下,触电般想起昨夜抓住女儿手臂是滑腻冰冷的感觉。
办公室里没有人,张国兰抓起电话拨回家,她决定问问陆圻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电话响了一声、两声、三声,没有人接。是还在睡觉吗?不该啊,课间操的铃声已经响过,这都上午第三节课了,要搁平常她早就起来,张国兰越想越不对,慌忙地在桌上留了张字条给同事罗老师,准备回家看看。
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忽然响了,尖锐单调的声音像把钳子将她抓回来,接起竟是陆君伟,他在那边一改往日温吞的语调急冲冲地说,“国兰,不对啊,我仔细想过了,咱们家楼下根本没有洗车店。”也就是说,不管陆圻是在哪里的洗车店被水枪冲到,她回到家都绝不可能浑身上下还不停滴水,张国兰只觉得两腿一软,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她慢慢揉烂了刚才写的留言条,一股湿冷的感觉平地而起,淹没了她的膝盖,玻璃窗有轻微的动静,是这年秋天第一片落叶刮在新林市第一中学高二年级教师办公室的窗台上,张国兰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叶子在细细的瓷砖上努力攀附着,最终轻轻地往楼下跌去。
下午回家时,张国兰特地走到林水河边看了看,前几天接连下大雨,水面漂着些落叶,但居然很干净,空气里有隐隐呛烟的味道,像过去在农村里烧秸秆的黄昏。河面异常平静,与其说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感觉更像是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什么,不远处有几个人站在河边指指点点地说话,直觉告诉张国兰他们在讨论报纸上的那桩新闻,她想走过去听听,却出于一种莫名的恐惧,反而远远地走开。
回到家,陆圻已经把晚餐做好了,米饭的香味从厨房里弥漫出来,桌上简单干净的一汤两菜。坐在桌前的陆君伟向张国兰使了个按兵不动的眼色,她默默坐下来,三个人埋头扒饭,气氛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吃着吃着,张国兰终是忍不住问女儿上午去了哪里。
去买菜啊,陆圻回答,自自然然的神态。
这让张国兰稍稍放心一点,她随即提起报纸上的悬赏事件,陆圻的神色也并没有异样,她想,大概真是自己太敏感。
两天之后的夜里,警察敲门。
“这是陆圻的家吗?”较高个子的男警问,帽檐下盖着瘦得两颊往里凹陷的脸,看不见眼睛,薄薄的嘴唇显得非常冷淡。较矮的女警倒是笑眯眯的,两腮圆圆地鼓着,形状接近临产之前的金鱼肚子,仿佛随时会爆炸裂开。
“是。请问你们……”张国兰的心跳又加速跳动,她擦着汗,这更年期真是说来就来。
“是这样,”女警官开口了,和颜悦色地说,“我们这里有个案子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据群众反应您女儿也许知道些情况。”
“什么案子?”陆君伟的手从后面搭上来,张国兰禁不住微微一颤。
“我们还是直接和陆圻谈吧。”男警官接过话,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君伟让妻子进去房间里叫女儿,他则谨慎地要求再看看两位警官的证件,这年头行骗的太多,上个月他们研究所的郭主任家就险些被两个冒充的电信工作人员抢劫,幸好紧要关头郭主任想起自家一直是用网通,哪来的电信网络维修服务啊,遂将门死死地关上,全身立即爬满了余悸的虚汗。
男警察叫梁东,女警察叫罗雯。两人笑着夸奖陆君伟防范意识挺强,倒半点不像是来调查案件的样子,老陆暗暗松一口气。这边刚进门,陆圻穿好外套从卧室里出来了,她和两个警官对望一眼,神态是十分了然。
这边吧,陆圻招呼着,几个人在餐桌旁边围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