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里没有废柴

“我去刷碗。”

“不用，等会儿我会刷的。”

“那我去叠床？”

“别，等一会儿我叠。”

“我去阳台收衣服。”

“别呀，阳台有风，等会儿我会去的。”

“那我做啥？”

“你啥也不做，享享福，不行吗？”

“不行，我有手有脚，年纪不算大，干嘛不让做活？你说，你说？”我声音高了八度。

“老太太，不兴这么不知好歹的，让你休息，还有错了？”

“就是错了，你这是废柴式养老！”一顶帽子我扣了上去。

“哟哟哟，你满口的新名词啊！帽子扣错了！”

上面的一幕常在我家上演，演员两位：我和女儿。

直到我煞费苦心从网上搜到了一则故事并讲给她听后，情况慢慢有了改观。下面就是我看来的故事：

一位老太太九十岁了，总闲不住，常跟儿子媳妇讨要些事做做。媳妇怕落个不孝的名声，哪能让高龄的婆婆做家务呢？儿子不怕，说让我来。“妈，你帮我洗碗吧，我在边上跟你聊聊天。”老太喜不自胜，想当年厨房活哪样不是我包下的？

于是水池边上站着母子，儿子一只只碗递过去，妈妈一只只碗接过来洗，哗哗的水声里跳跃着母子俩欢快的唠嗑声：“你小时候啊……”“嗨，你别揭我的短呢！”不长的功夫，一摞碗洗完。儿子扶着妈妈进了客厅：“妈，功臣啊，还为家做贡献，坐坐坐！”于是儿子又返回厨房，轻手轻脚地把老妈洗过的碗，一一检视，又仔细洗了一遍。

“妈，今后洗碗的活就由你承包了，洗得比我干净啊”老太太每晚自豪地洗碗，每晚也都在满足里甜甜入梦。

故事完了，我问感想如何？女儿微笑：“知道了，你怕我把你养成废柴”!

我怕女儿的表态不算数，就很留心身边的事，借以敲打她不要把我往废柴里养。那天在小区花园里，我坐到一位老阿姨身边，聊起了天。知道她86岁了，住在靠马路的那一栋，刚刚才倒了垃圾，歇歇脚再走回去。我大为吃惊，从她的住处走到垃圾房，横穿一个小区呢，累吗？为什么子女不倒？她的回答又让我吃惊不小：说这活是她自己争取的，穿过一个小区的运动量正好，不倒垃圾，没动力下楼啊。“如今我的腿脚可有劲了，下来还能……，再不闷喽。”我问雨天也出来倒？她笑了，儿子孙子孝顺着呢，他们抢着倒。哪天垃圾多，儿子陪她一起下楼，儿子拎重的，自己拎轻的……

其实，每个老人，只要健康，都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仅是刷个存在感，表示家庭还需要我。更重要的是，一生劳动惯了，一旦闲下来，什么都不让做，身上难受，心里空落落，寂寞难耐，健康也就走了下坡路。

但这简易的道理，不是每个孝顺孩子都懂的。这不，有个新上海人，刚在上海买了房安了家。马上把妈妈从乡下接来。鸟会反哺，人要感恩，我要劳苦了一辈子的妈妈享受她的晚年。他关照妈妈只要坐在沙发里，看看电视，吃吃零食就行了，别的啥也别干！谁知不到一年，他的老妈就吵着回乡弄她的半亩地去了。“儿啊，再住下去，娘的身子骨就垮了！”

有个老教师，封自己是“钟点工助理”。两个小时里，她为钟点工“贴身服务”，递这递那，帮助洗切……忙不迭。邻居说她傻，出了钱不享受。她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唯有适当劳动，人才收获健康。何况“助理”还能和钟点工聊天呢。

旅游时曾去过大阪公园，正逢马拉松穿越公园。惊奇的是还有一队队老人举着彩旗进场，问之，方知是老年志愿者。放眼四周，已经有早来的老年志愿者在大树下席地而坐了，身边放着矿泉水和吃食等物，唱唱歌喊喊加油，那个热情投入我从没见过。哪里有半点“废柴”的影子？

这才是健康老人的样子，

2023、6、20  刊登于新民晚报夜光杯 并被优选进夜光杯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