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明天母亲要回老家。

已经习惯了母亲在家的日子，我舍不得母亲走，可大弟从老家打电话说孩子放假了没人照看，母亲放心不下孩子，执意要回去。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母亲明天就要走，我心里空落落的，总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对面母亲房间里的灯光从没有关拢的门缝里透过来，母亲一定也没睡，也不知还在忙些什么。

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母亲一直住在我家，她把家务事都揽了下来，我很自然地就成了甩手掌柜。这几天，母亲决定走了之后，有点儿放心不下我，不时在房间走来走去的，显得心神不定，一会儿告诉我这个东西应该放哪，一会儿告诉我那个东西应该怎么用。她想让我在她走之前尽快熟悉家里的事务。

还是睡不着，我又翻了下身，发现房间里光线亮了一点，门口有人在走动。我故意闭上眼睛不吱声。一会儿，我感到了母亲的气息，她把手心贴在我的脑门上，我刚想说什么，她却怕惊醒了我似的，忙抽回手，悄悄地退出房去，并且带上了门。

母亲走出房门。留下的只有额头上一道温暖的气息，这气息伴随着我，从出生到现在，可此刻，却也像要告别了似的。

对一个孩子来说，最熟悉的莫过于母亲的手了。小时候，母亲白天上班，晚上操劳家务。我们都熟睡了，她仍在为我们缝缝补补。有时我一觉醒来，看到母亲还没有睡觉的意思，就忍不住催她说：“妈，快休息吧！”母亲看到我醒了，就走过来为我们把被子往上拉拉，然后伸出手，用手心放在我们额上拭一拭，就关灯睡去了。这已经成了习惯。每天晚上她总要用手心拭一下我们的脑门才睡。我猜想母亲是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出汗，是否需要加减被子，再就是怕我们半夜不小心着凉发烧。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更深刻地领会孟郊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是一首写给母亲的诗，写出了母亲们用双手把孩子从襁褓之中哺育成人的艰辛。

刚才母亲抚在我额上的手有些剌人。是什么时候母亲的手开始变得粗糙的？我想想就心疼。父亲活着的时候，从来不让母亲做饭。母亲在我家里，为了照顾我们，竟然学会了做饭。我忽然体会到一种说不出的辛酸。母亲总是默默无闻地为我们做事。就在我临睡前，母亲还告诉我，她这两天包了几种我们爱吃的饺子，已经放到冰箱里冻上了，哪天不愿意做饭了，就可以煮饺子吃。她又交给我一个小本本，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类服务机构和家电、家装的维修电话：手机话费查询、有线电视、开锁公司、供暖公司，以及煤气、抽油烟机、灶具、冰箱、电话、热水器、洗衣机的维修地址和联系电话，以及小区物业，派出所，小超市的电话，还有交煤气水电费的日期，还银行卡欠款的日期。母亲一笔一划抄写得工工整整。

母亲做这些事的时候是多么的细心周到，对我又是怎样的珍爱与惦念啊！想起这些，我更是无法入睡，刚才母亲的手心留在额上的余温，深深地透入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