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遇见你。有时候，我只遇见我自己。

 

A 

我住X小区，2号楼3单元301房。三室两厅，不足150平米。

房子是租来的，价格还算便宜，不过至今为止已经涨了两次租金。

有时会不计后果义无反顾地辞掉工作，只是因为厌倦。整日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看碟听音乐或是写字，睡眠不足四小时。

也会尝试找一份新工作，做过短期兼职，但大多都是朝九晚五，睡眠的时间更少了。

总之，我不是个有钱人，虽然不缺钱，但依旧要为了生计疲于奔命。

  

B 

早上不到七点，我便开始在小区的墙上贴广告。

A4纸张，黑体三号字，用公司的复印机印了好多份。上面写着地下室出租，价格面议。末尾还留了电话号码，是办公室里的座机。

前任房客是个建筑工人，因为工程提前完工的缘故，月底不到便退房，我不得不返还给他半个月的租金。

离开的时候，这位先生还不忘对我恭维，说你真是个好人，租金算得便宜最后还愿意退钱，就连前段时间我丢了手机联络不到家人，也是你一直帮忙从中传话。

我虚情假意地微笑着寒暄，应该的，举手之劳。心里却暗自嘀咕，谁都看得出来你比我还要穷，想从你身上榨出油水岂不是白费心机，也难为了你愿意将我视为善男信女。 

 

城市光怪陆离。有人丢了工作，有人丢了爱人，有人丢了宠物，有人丢了良知，有人丢了信念。而我，只是不想丢了生存的权利。 

A  

深夜，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透过猫眼看到穿白色男式衬衫的夏小姐，她一脸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快开门。

我打开房门，回到电脑前，握住一杯冷掉的奶茶，和夏小姐说话。

她每隔大约10分钟便从盒子里弹出一支白色的烟，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头，抽不到几口又扔掉。我忍不住提醒她，生命的长度与抽烟的速度成正比。

夏小姐时常莫名冲我发火，内容和原因却琐碎得不堪一提。

挤公车时遇到了变态男，匆忙逃离下车不幸折断了鞋跟；刚走进办公室就遭到了女同事的冷嘲热讽，说口红与衣服的色彩不搭配，又说因为衣着太过暴露而显得有些婴儿肥，还说趁着天气炎热没有食欲及早节食吧。

讲着讲着就红了眼眶。我绞尽脑汁，预备挤出只言片语来安慰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女人。

 

来到这个城市不足两年。没有恋人，朋友亦很少，除了楼上401的夏小姐，还有一只白猫相依为命。

时常看到小区中有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子，整日开着奔驰进进出出。

夏小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你还真当她是个女强人啊，瞧她的年龄最多不过三十，我看她就是个“小三”。

我说，别因为嫉妒而诽谤人家。这么年轻就只懂得涂脂抹粉取悦男人，未免也太浪费本钱了吧。

夏小姐说，你才傻呢。我巴不得能像她这样，找个有钱男人做坚强后盾，衣食无忧。可惜本小姐姿色不够。

我说，那她的男人也太抠门了吧。如果换做我，一定送她一套山顶豪华别墅。

 

B

住在302的林小姐从不曾工作，也不用为朝夕温饱而疲于奔波，但无疑却是个寂寞的女人。

她总是不断地约我吃饭，十次中我推掉九次。实在推脱不过，便宽容地听她讲述一些生活琐碎细节。

她说不喜欢小区的保安，不喜欢小区便利店10点后便关门停止营业，不喜欢楼道间时亮时灭的声控灯，更不喜欢男人送给她的宠物彻夜发出嘶鸣声。

讲到宠物时，林小姐一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模样。我看得惊心动魄。

她说，你知道吗？猫被人们视为不祥之物。与它有关的人，非死即伤。

 

一个月后，林小姐失足堕楼身亡。警方调查结果，纯属意外。

我收留了那只白猫，起名为“遗珠”。

 

C

我到小区外的店里吃馄饨，看到苏先生坐在角落的桌上一边吃汤圆一边读报纸。

店内很拥挤，我犹豫片刻，才依着他坐下。报纸上印着触目惊心的黑色大标题，“小区连环命案，谋杀还是意外！”

我一惊，便凑近了看。苏先生很快察觉，把报纸合起来递给我，表情和善。他说，都是传言，别当真。

我不动声色地笑着，手中却暗自攥紧了那份报纸。

店里有许多人大声说笑，邻桌的客人在喝啤酒，喧哗吵闹声掩盖了我的剧烈心跳。

馄饨面皮浮在水面上，一片片展开，晶莹剔透。

笑着对苏先生说，我最喜欢这家店的小馄饨，皮薄肉鲜入口即化，怎么吃都不会厌。

 

苏先生住在楼下201室，是一名刑警，经历过太多天灾人祸与生死离别。

火灾，车祸，自杀，强奸，虐儿，贩毒，入室打劫，暴力斗殴，夫妻反目。在认识他之前，我从不知道人性是这般错综复杂。

两个月前，他在深夜按响门铃。怀里抱着一只白色幼猫，瘦骨嶙峋，奄奄一息，浑身毛发却洁白似雪，纤尘不染。

苏先生说，不久前处理的一宗案件。对面302的林小姐失足坠楼身亡，剩下这只猫无人照料，看它可怜就暂时带回来养。

我为白猫起名叫“遗珠”，意喻遗落尘世的珠宝。

白天的时候，“遗珠”显得乖巧柔顺，眯着双眼卧在沙发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旦夜色降临，它便显得焦躁不安，竖起浑身毛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双眼射出幽幽寒光，低声嘶吼，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我不得不在每天深夜，将“遗珠”深锁在卧室里。它彻夜发出寒彻心扉的嘶鸣，双爪在门上挠出深可见骨的划痕。

苏先生感到奇怪，说怎么猫也有精神分裂症吗？

  

神不救人。因为神常常忘记了普度众生。 

 

A 

“遗珠”在短短一周之内，便已攻击了数人。

这引起了苏先生的高度好奇心，重新调查起小区许久以前发生的命案。

调查结果，林小姐堕楼仍属意外。显山露水的却是，关于“遗珠”的前尘往事。

第一任主人，死于煤气中毒；第二任主人，游泳时溺水身亡；第三任主人，发生了车祸，至今还在留院观察；第四任主人，失足堕楼身亡。

而我，是第五任主人。 

  

B 

我喜欢夏小姐。喜欢她抽烟的姿势，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头，抽不到几口又扔掉。

她不喜欢看书，喜欢吃徐福记水果软糖，不经同意便将糖果塞进我的口中。

她长得并不漂亮，但笑容甜美，身材姣好。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

 

深夜，我抱着一只白色幼猫，按响401室夏小姐的门铃。

她喜出望外地惊呼，好漂亮的猫。

我说，它叫“遗珠”，意喻遗落凡尘的珠宝。

  

C 

我居住的小区中，发生过许多离奇案件。

有人溺水，有人出了车祸，有人煤气中毒，有人被宠物袭击。

久而久之，人心惶惶。住户陆续迁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租客，多半是城市中的外来者。

其中不乏看到年轻光鲜的女子，开着豪华轿车深夜回归。 算不上熟悉，但每次见面都会搭话。

时常遇到苏先生在小区外的饭馆里吃汤圆。提起“遗珠”，面对众人他总是一脸阳光的笑容，说那些流言，别当真。

我也不想当真，可还是将“遗珠”转送给了夏小姐，我不想成为苏先生下一任调查案件的对象。

苏先生问起“遗珠”的近况，我说，与你无关，不明白好奇会害死猫吗？

我再也没有去找过夏小姐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