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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习作:《食人鱼》(5-6)

(2016-02-15 20:45:44)
分类: 小说或者有关小说

食人鱼

于《当代小说》2016年第1期

周海亮

 

5

  老土去居委会,见到那个女人。女人果然风韵犹存,头发大波浪,皱纹小波浪,表情浪打浪。她问老土带身份证和房产证了没有。老土说还得带房产证?女人说当然啊。“不带房产证,谁知道你有没有住的地儿?没有住的地儿,还怎么给狗一个住的地儿?”其神态,其语气,竟与那个检流所的大胖脸一模一样。老土往回走,自言自语道:“就算我有房产证,也可能没有住的地儿了。”

  回到家,阿芳不在,小土正换着衣服,说马上要出去。老土问这么早就吃午饭?小土说出去买两条鱼竿。老土说让四百块钱给闹的?小土说碰碰运气没什么不好。老土说不是把鱼放进澡缸里你也钓不上来吗?小土说那可以放进鱼缸里试试。老土说怕是把鱼给你挂在鱼钩上,你也钓不上来吧。这时小土已经换好衣服,想起胡子没刮,又跑进洗手间“唰啦唰啦”地刮胡子。“听说昨天一天,全市的鱼竿几乎脱销。不仅鱼竿,各种网具都卖疯了。”小土说,“要是水族店早开起来,这得多赚多少钱啊。”老土瓮声瓮气地说:“水族店是水族店,渔具店是渔具店。”小土说:“兼营,没问题。”此时老土打开柜子,只一眼,他就知道房产证被人动过。

  “你动房产证了?”老土冲进洗手间。

  “唰啦唰啦”的声音停止。

  “你拿房产证去银行了?”老土的声音高起来。

  “阿芳拿出来看看。”小土啜嚅着,“我让她放回去……”

  “你们想偷偷把房子抵押了?”

  “她只是拿出来看看……就算她有那个心思,我也不会同意……”

  “到底抵押了没有?”

  “当然没有。”小土说,“那得您亲自去,至少也得出具个书面承诺,签字什么的……还得这证那证的……放心吧,您不去,谁也动不了房子……”

  “就因为这些才没办成吧?”

  “什么?”

  “没有我的书面承诺和签字……”

  “真的只是拿出来看看。”小土支支吾吾,“您知道,阿芳没事时,就喜欢到处乱翻。”说着话,穿起鞋,逃得就像受惊的兔子。

  老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喝掉半瓶冰啤,才算把火压了下来。他去居委会把固定住所证明办了,然后直奔护城河——狗可以明天再去领养,食人鱼可能一天就被钓个精光。

  河边仍然人山人海,只不过较之昨天,更多的人涌向上游。问老兀怎么回事,老兀说:“明摆着的事情,食人鱼喜欢流动的水。”老土问:“于教授告诉你的?”老兀说:“这还用于教授?自己上网查的。往上游跑的人,可能都查过。”老土说:“扯淡不是?我是从哪里钓到的鱼?这里!”说完放下板凳,十几个钓竿一字摆开,气势磅礴。老兀陪他钓了一会儿,说他也想去上游碰碰运气,问老土去不去,老土坚定地说:“不去。”却在老兀离开半个小时以后,也收了鱼竿,奔上游去了。

  去上游,虽没有钓到食人鱼,却听到令人振奋的消息。有人说电视上播了,终于有人钓到了,十条食人鱼,换了四十张嘎嘎新的票子。老土打听是谁钓的,在哪钓的,那人一概不知。一概不知不等于胡说,因为虽然电视上公布了消息,钓到食人鱼的人却没有接受采访。老土撇撇嘴,说:“四千块钱就不敢露脸了?怎么跟中了五百万似的?”

  正钓着鱼,接到彩云的电话。彩云说刚才她和女儿通电话了,女儿把她骂了一顿。老土心里蓦然划过一道闪电,问她:“女儿骂你干什么?”彩云说:“我只是说,我好像突然不想走了。”老土心中再划过一道闪电,问:“真不想走了?”彩云说:“只是说说罢了。不走怎么办?房子都卖了,成流浪狗了。”老土说:“房子卖了正好,我收养你。”彩云说:“晚上没事的话,过来吃顿饭吧。我把冰箱里的鱼全都做了。”老土说:“吃得下?”彩云说:“吃不下也得吃,反正我终究是要走的。”

  果然是全鱼宴,直把老土吃得胸脯比下巴颌高出两寸。吃完鱼,老土歪在椅子上,让彩云看看他脸上长出鱼鳞了没有,彩云说鱼鳞没有,倒是长出老年斑了。老土忙跑进洗手间照镜子,果然见到两粒淡淡的老年斑。以前只知自己正在变老,却从未见到老年斑,如今不仅长了并且一长两个,说明他已经是个标准的老年人了。老土叹一口气,去洗手间冲了个澡,出来想干那事,却怎么也成功不了。彩云安慰他说:“昨天做过了,今天又要做,你以为你是小伙子啊?”老土说:“你叫我来吃鱼,不就是为这点事?你真以为我真老糊涂了?”彩云冲他“呸”了一声,问:“狗的事怎么样了?”老土说:“星期三,你走,狗来。”

  老土回到家,很意外地,阿芳又在厨房里炒菜。餐桌上摆了几个凉菜和一瓶小土存了好几年的“赖茅”酒,小土已经把酒打开,正像狗一样使劲嗅着瓶口。见老土回来,小土站起来,说:“咱爷俩喝两杯。”老土说:“我已经在外面喝三杯了。”小土说:“那也再喝点吧。这么好的酒,阿芳又好不容易下一次厨房……”老土说:“前天不是下过了吗?”小土说:“我保证今天谁都不跟你提房子的事,以后也不提了。”老土说:“借到钱了还是中彩票了?”小土说:“跟中彩票差不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啪”地甩上桌子。“四千块!”他扬着手,笑着,“这是手吗?这是搂钱的耙子!”

  老土马上想起白天听说的事情。

  “先把你的爪子拿开!”老土说,“那个钓到十条食人鱼的人,就是你?”

  “正是鄙人。”

  “不可能吧?”老土皱起眉,“现在连我都不相信护城河里还有食人鱼。”

  “我也不相信。”

  “到底怎么回事?”

  “护城河里找不到食人鱼,但水族店里可以找到。”

  “你从水族店里买来食人鱼,然后拿去领赏?”

  “被爹爹猜中了——”小土挤出京戏小生的唱腔。

  “我操你爹!”老土一巴掌将那沓钞票扫落地面,“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干这事……怎么了……”小土受到惊吓,先是护住酒,然后钻到桌子底下,一张一张拣钱,“没偷没抢,也没害人……充其量算作弊。这世上谁不在作弊?……其实跟钓到的差不多,只是少了一道放生的程序……”

  老土嘴唇抖动,起身去阳台。他站在那里抽完一根烟,才打消了将四千块钱撕碎的冲动。再抽完一根烟,又打消了赏小土一顿耳光的冲动。再抽完一根烟,突然想,小土这样做虽不道德,也并非罪大恶极吧?假如他真能搞到二百条食人鱼,说不定水族店真的开起来了。水族店开起来,不管他们怎么折腾,起码他图个清净。

  回到餐桌前,再抽完一根烟,还是觉得小土此举有些操蛋。这时阿芳已经把几个热菜端上来,又给他倒满一杯酒,说她真的只想看看房产证,绝没有别的意思。又说她和小土买食人鱼领赏,其实只是一单生意。老土再想想,买鱼得本钱,此事有风险,既然有本钱、有风险,还真是生意。闷着头喝了两杯酒,已有些头晕眼花,只想快点睡觉。摇摇晃晃地起身,问小土:“万一露馅了怎么办?”小土说:“露馅就露馅,怕什么?既然规则有漏洞,就不存在犯规。”一边的阿芳说:“大不了往护城河里放几条,让别人也有点收获。这样一来不容易露馅,二来法不责众……”老土说:“就是说,你们俩吃了秤砣?”小土和阿芳一起说:“铁到生锈了都。”

 

6

  早晨老土起床,家里就不见了小土和阿芳。打电话问,小土说本市已经买不到食人鱼了,他和阿芳正在赶往XO市的路上。老土问那里肯定有?小土说大杜的水族店好几十条呢。又说上午他已经把钱打给大杜,让他想办法再搞二百条。“一切顺利的话,明晚就能到货。”小土胸有成竹地说,“八万块钱就到手了。”老土本想跟小土再啰嗦几句,却实在想不出来应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不阻止就是鼓励,不反对就是怂恿,他与小土,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打开电视看新闻,见真有人钓到食人鱼。虽然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拍着胸脯发誓他是在护城河下游钓到的,但老土却怀疑他用了与小土一样的办法。这时老兀打来电话,问他今天还去不去钓鱼了,老土说:“不去。”老兀说:“没看新闻?”老土说:“妈的都在扯淡。”

  老土不去钓鱼,还有一个原因:他想今天就去犬类检流所领养一条狗回来。假如彩云的女儿有合适的车子,说不定他还可以把这条狗送给彩云,以后万一彩云想他,看见狗,就等于看见他了。

  刚上公共汽车,就接到彩云的电话。彩云在电话里说,她不想走了。老土问怎么了,彩云说就是不想走了,说完竟“呜呜”地哭起来。老土立即下车,让彩云别哭别哭,说他一会儿就到。

  见到彩云的时候,她还在哭。老土问到底怎么了,彩云抹抹眼泪说:“突然觉得你和女儿,还是你重要。”老土说:“你总算开窍了。”彩云说:“以后我没有房子了,不想去你那里住也不成了。”老土说:“就算我没有房子了也不要紧,咱俩还可以出去租房住。你还真以为没有房子就成了流浪狗?”彩云说:“狗领了吗?”老土说:“本想去领,经你这一招唤,马上返航——突然觉得你和狗,还是你重要。”

  老土给彩云擦干眼泪,又陪她啃掉一个苹果。“真不走了?”

  “不走了。”

  “决定了?”

  “决定了。”

  “怎么跟女儿说?”

  “怎么说都行。这么大年纪了,得为自己活几年了。”

  老土去买酒,顺便去街边的保健品商店买了两粒药。他将两粒药全都服下,一会儿感觉心脏“嘭嘭”地跳,胃里着了火,脸烧得像炭。彩云问他怎么了?他一手撕扯着自己的内裤,一手捂着胸口,说:“有点难受。”彩云说:“那不来了?”老土说:“那你杀了我吧!”

  “来了?”老土问。

  “还没。”彩云说。

  “还没来?”

  “来了!”

  “还来?”

  “还来!”

  “来了?”

  “还没。”

  “还没来?”

  “来了来了!”

  “还来?”

  “不来了,来不了了!”

  两个人心情很好。他们一边做,一边心花怒放地重复这个他们重复了很多次的段子。段子只是说说而已,事实上他们不过“来了”一次。来了一次,躺床上休息一会儿,起来一起做午饭,吃午饭,饭后又“来了”一次,老土全身上下终变得彻底老实。又睡了一会儿,老土被小土的电话扰醒,小土告诉他,他和阿芳刚到XO市,食人鱼已经拿到手了。

  “多少条?”

  “二百多条。”

  “啥时回来?”

  “明早的汽车,下午四点以前到家。”小土得意洋洋地说,“等晚上,咱爷仨没事数钱玩。”

  老土这才发现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现在去检流所的话,时间肯定来不及了。彩云让他打个出租去,老土说:“那得多少钱啊!反正还有时间,明天再说吧。”

  老土和彩云去护城河边,那里简直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有消息说今天至少有二三十条食人鱼变成嘎嘎新的大票子,那些人冲着镜头数钱,直夸食人鱼真是一个可爱的物种。老土找到老兀,问他有没有亲眼见到有人钓上来食人鱼,老兀说:“没有。”老土说:“那电视上的食人鱼到底怎么来的?”老兀摸摸脑袋说:“也许是从支流钓到的吧?要不咱俩去那边试试?”又看看彩云,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被老土爱的?”彩云说:“呸!”干脆挽了老土的胳膊。她对老土的亲昵举动让旁边的于教授偷看老兀一眼,然后,老脸桃花灿烂。

  老土对能钓到食人鱼已经不抱希望。现在他担心的是,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护城河里的鱼虾蟹鳖也许会全军覆没。事实似乎正在印证他的担忧,他和彩云一直钓到晚上,连一条鲢鱼瓜子也没有钓上来。

  小土和阿芳不在家,老土也不愿回家。他想留在彩云那里过夜,彩云却将他往外撵。她说被邻居们看到了多难为情?老土说邻居们要查夜还是扫黄?彩云说你听我的就是了。老土回到家,给小土打了个电话,小土说他们正在喝庆功酒呢。老土嘱咐他回来时小心点,小土不解地问:“小心点什么?”老土说:“八万多块钱呢!你说小心什么?”

  半夜里老土被彩云的电话扰醒,彩云却不说话。不说话,也不挂,僵持了一会儿,又抽抽答答地哭起来。老土说你怎么成林黛玉了?老是哭什么呢?彩云说刚和女儿通了个电话,心里不痛快。老土问又吵上了?彩云说:“睡吧。”电话就挂断了。老土想肯定是彩云的女儿软硬兼施,彩云宁死不屈,两个人就吵开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过去十几个小时,彩云就彻底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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