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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习作:《好大水》(终)

(2014-05-22 10:26:03)
标签:

文化

分类: 小说或者有关小说

好大水(终)
于《山花》2014年第5期A

《长江文艺》2014年第08期转载

周海亮

 

  因了红水河的突起突落和牛娃的死去,小镇上再无人敢接近红水河,包括那些在锡矿工作的住在红水河两岸的外乡人。假如必须渡河,人们会绕到很远,从上游的一座小石桥上匆匆而过。我与雨从那里经过两次,雨低着头,躲着眼,走得飞快。绝没有人想到风光并且高傲的雨会突然选择自杀,并用了投河这种在小镇人们看来最为恐怖的死法。
  雨的死是一个谜。她站在石桥上,低头看红水河的河水,然后便栽了下去。她的死与她前夫的死那般相似,但她是自杀无疑——不仅因为她临死以前长时间地盯着她一直躲避的红水河出神,还因为她留下一纸遗书。
  遗书很简单,无非是财产的分配。她将她的大多财产留给了她的女儿。不是我,是她与前夫的女儿。
  我一直试图避开那个女孩,但我发现我根本避不开她。这么多年她一直住在她奶奶那里,她似乎忘记了雨,雨似乎忘记了她。她在雨死去两天以后回到小镇,我在与她在分别二十年以后再一次见到她。她比我漂亮得多。她不仅继承了雨的财产,还继承了雨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还继承了雨的性格和生活。她告诉父亲,她会守着雨的这些商铺,永远不再离开小镇。
  你重复了她的生活。父亲说。
  我知道。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必须这样做。
  她是雨的延续。不仅是生命的延续,还是生活、图腾以及象征的延续。
  我是小镇上多余的女人。
  一个叫淼的年轻人在几天以后来到小镇。他住在雨的酒店里,等着我和父亲。他穿着黑色的背心,肌肉很结实。每隔两个小时他就会去洗手间冲一次澡,他抱歉地对父亲说他喜欢干净。又说到他的故乡,他说,他的故乡,几乎从不见下雨。
  是大漠。他说,故乡的人,从不知洗水澡是怎么回事。
  那怎么办?我问。
  洗沙澡,以沙当水。其实沙就是水,你看这个字就明白。左边是水,右边是少。少水即沙,是不是?他笑笑,所以我们皮肤粗糙。
  他的话让我的心猛地一动。无边无际的大漠,翱翔的苍鹰。挣扎的骆驼刺,静默的白色骨架。缓缓移动的沙丘,白得刺眼的太阳。所有的一切都令我着迷,我的眼前,漫天黄砂席卷。
  为什么要来?父亲点起一根烟。
  我对不起雨。淼说,不来,我心不安。
  父亲盯住他。
  她是为我而死吗?她让我搬来小镇,但是我不能……我不想破坏我的家庭……
  父亲站起来,给了他一记耳光。
  我也不能破坏她的家庭……
  父亲刚想坐下,听到这句话,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淼高大魁梧,父亲干巴瘦小。干巴瘦小的父亲居高临下地站在淼的面前,淼无助并且可怜。当谈起雨,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会激怒父亲,那个下午,父亲将淼的脸,打成了猪头。
  淼始终没有还手,也没有还嘴。他甚至没有躲避。我静静地看着他,想着无边的大漠,他在我的眼前,风化成一副骨架。
  他离开的第二天,我对父亲说,我想去大漠。父亲说,去吧。我说,你该留一留我的,我是你唯一的亲人。父亲说,反正我也是要回去的。
  父亲试图回到故乡。故乡是雌性的,抓一把,攥得出水来。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回到故乡的父亲会变得彻头彻尾的雌性。可是我认为他不该回到故乡,就像在他眼里,我不该去到大漠。我问他,为什么要回故乡?他问我,就这样呆在小镇?我说,可是当初,你那么急切地逃离。父亲想了想,说,是很怪。
  因为母亲?
  不全是。
  因为雨?
  不全是。
  母亲,花,雨,你更爱哪一个?
  父亲想了很久。都爱。
  更爱哪一个?
  我不知道。父亲表情扭曲,都爱。
  这一点上,我理解父亲。母亲,花,雨,父亲无法取舍。他或许可以选择放弃谁和拥有谁,但他永远无法取舍自己的爱情。特别是现在。现在,父亲只剩下自己。
  我没敢等到父亲离开小镇。我怕我会哭泣。我先父亲离开,坐上公共汽车,一路往北。汽车经过红水河,红水河回归到往常模样。它不过是一条河,如世间太多河流一样,安净并且温顺。河面上升起一朵荷,一只蜻蜓落到荷花上,轻挠着它的眼睛。
  我闭上眼。我看到一粒微尘。尘在盘旋,迎来属于它的雨季。雨将每一条河流灌满,河流四通八达,贯通了一个又一个小镇。我看见母亲坐在阳光里晒太阳,回头捊一下头发,头发上滴下水来;我看到父亲扶着自行车,他的腋下,夹着一把破旧的雨伞;我看到花奔向沼泽,雨跳下河水,她们的面庞一样美丽,身段一样婀娜;我看到母亲挂在房梁上,摇摇荡荡,摇摇荡荡……我还看到多年以后的我。多年以后的我,皮肤干燥,骨节粗大。我静静地躺在大漠中央,任一只蜥蜴从我的身体上爬过,任一条蛇冲我弹着淡蓝色的信子。我还见到了焱。那个我曾经教过的男孩长成男人,他在大漠里找到我,可是他不再认识我了。他不再认识我,他不知道我去了大漠,可是他仍然去找我。他是凭感觉生活的男人,就像我的父亲,就像我的母亲,就像雨,花,鑫,淼,我……感觉构成了人类的本身,构成了世界的本身。我们所认知的一切,看到的一切,触摸的一切,其实都是我们的感觉。世界是不存在的,世间万物是不存在的,连我们的身体都是不存在的,如此,由身体所带来的痛苦和快感都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我们的感觉。世界是虚幻的,唯感觉不虚幻。
  所以父亲说错了。或者说父亲说的不完全对。他只说到微尘,却忽略了感觉和意念。他把世界想得无限大又无限小,但无限大和无限小的世界本不存在。连父亲都是不存在的,我指的不是父亲的身体和爱情,而是父亲的感觉和意念——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感觉和意念罢了。
  那么,我是存在的吗?如果我不存在,那么,感觉和意念,便同样不存在。
  我睁开眼,我见到那粒微尘,以及微尘之上的水。它是那样真实地存在,我绝不可能以感觉和意念之名将它忽略。汽车继续往北,我再一次看到红水河。不是小镇上的红水河,而是微尘上的红水河或者感觉和意念里的红水河。红水河再一次改变它的温顺模样,它掀起清澈的巨浪,卷起灰蓝的月光,每一道巨浪,全都锋利如刀。
  我想起一个词:好大水。
  我知道那微尘之上,必将又会有无数个故事发生。无数个我从小镇里逃离,从大水里逃离,奔向大漠——如同从一个起点即终点的故事里逃离,奔向另一个起点即终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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