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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习作:恭喜发财

(2012-12-20 10:12:08)
标签:

杂谈

分类: 小说或者有关小说

注:眼看世界末日了,你们都发点财吧。反正发了财也花不出去。我们就平等了。

恭喜发财(二)

于《文学与人生》2012年12期

周海亮

 

 

  与陌生的火锅店不同,老田似乎跟那个歌厅很熟。服务生表情呆滞地迎上来,抱歉地说今天人太多现在没有房间要不老板先等等?老田红着眼说我等你妈个卵!你给我赶走一拨!服务生说这可不好都是老顾客。老田说你跟我顶嘴是不是?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老田拉山炮随便闯进一个小包。老田对一屋子吵吵嚷嚷的男男女女说麻烦你们给我俩腾个位置。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马上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盯住老田,问,闹事?老田说不闹事,给你们唱个歌助助兴。他挤上沙发,那里至少坐了五位染着黄头发的女孩。老田开始唱歌,唱《我想有个家》,唱《北京一夜》,唱《今夜无眼》,唱《难忘今宵》,唱湖南民歌《浏阳河》,唱山东民歌《拉地瓜》,唱新疆民歌《燕子》,有些是随着音乐唱,有些完全是清唱。他一边唱一边从口袋往外掏钞票,他用口水将一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贴上屏幕,他说只要他一曲终了,只要有掌声,这张钞票就不再属于他。他一连送出七张钞票,然后冲那位年轻人说,现在可以了吗?年轻人嘿嘿一笑,大手一挥,冲女孩们说,喝酒去!转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老田和山炮。老田搂山炮坐下,问他,来一首?山炮未及答话,年轻人的脑袋再一次挤进屋子。忘记感谢你了,年轻人笑着说,恭喜发财啊!

  老田撇撇嘴。老田说现在的人怎么这么没有创意?

  山炮傻笑。

  老田说叫两个小姐过来?

  山炮说小姐就免了……我来,只是陪你坐一会儿。

  老田说大过年的我跑过来陪你,现在反倒成你陪我了……过年不回家,还有理了你?

  山炮说不是我不想回家,那点钱寄回去还是一笔钱,来回折腾的话,就花得差不多了。回家,得给老婆买点东西,给儿子买点东西,是不是?挣你点钱不容易,是不是?你请我吃饭舍不得花钱,出来玩倒是挺大方……

  老田说活着图个什么?还不是个尊严?还不是个乐子?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连个包厢都要不来,还谈什么尊严?还谈什么乐子?你以为我愿意分钱?

  山炮说反正是你的钱,你说了算。

  老田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直勾勾盯着山炮。不回家过年你老婆能受得住?他说,她也不过来看看你?

  山炮说你想让我倾家荡产么?

  老田说所以,所以,还是得多赚点钱。赚点钱才能过得舒服,才能让家里人过得舒服。是不是?贫贱夫妻百事衰……

  山炮说可是你说过婚姻受不了先穷再富或者先富再穷,你说这样的婚姻早晚得完完。你说这样的婚姻就是裤裆里耍菜刀……

  老田挠挠脑袋,是啊!怎么回事呢?这点事怎么就说不清道理呢?别说了唱歌唱歌……

  山炮说我真不会唱。

  老田说唱!你每唱一首,我就拍你一百块钱。他再一次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将一张大钞贴上屏幕。

  山炮说那可说好啦,算你赏给我的红包。

  老田说别慌唱,先叫两个小姐。

  山炮说我不要。

  老田说反正你老婆也不会来看着你。

  山炮说那也不要。

  老田说那我就不给你钱。

  山炮说那好吧。不过说好了,小姐可不能分我的钱啊!

  山炮开始唱歌,声音沙哑中带着尖锐,凄凉中带着欢畅,如同一只老朽的唢呐。他一手攥着麦克风,一手按住那一百块钱,一曲终了,一百块钱就揣进了口袋。这时候呼啦啦挤进来十几个女孩,清一色浓妆艳抹,清一色低胸吊带裙。女孩们一字排开,又突然向老田和山炮深鞠一躬:先生晚上好,恭喜发财!

  吓得山炮差一点落荒而逃。

  老田挑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女孩不漂亮,肤色有些黑,眼睛有些小。老田说知道为什么挑你吗?因为我老婆长得很高,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我就是要挑一个和我老婆完全不一样的。说着话老田将手搭上女孩的肩膀,又吩咐山炮,你也挑一个。

  山炮挑了一位最丑的。山炮认为即使最丑的女孩,也远比他的乡下老婆漂亮百倍。当然丑女孩和漂亮女孩一样的价钱,可是山炮认为丑女孩跟自己的老婆更接近一些——肤色,眼睛,身材,鼻子,嘴巴。两个女孩并没有立即陪老田和山炮坐下,她们说有点冷,能不能去穿件衣服?老田摇着脑袋笑着说,真麻烦。一会儿女孩再回来,身上都多出一件棉大衣。

  老田皱皱眉。你们从非洲逃过来的?

  女孩夸张地跺跺脚。冷呢!

  山炮一门心思只在歌上。他一连唱了三首,得到老田三百块钱。后来老田干脆把五张钞票一起贴上屏幕,老田说就这么多了,你就算唱到天亮,也是这么多了。

  五张大钞贴在屏幕下方,让山炮不能够看清字幕。然山炮并不停下,他干脆自己填起了词。那些词他和大庆他们经常在酒后朗诵,那是他们最最开心的下酒小菜:从来不上床,上床就捅上。进去生痛的,出来血红的。两个女孩同时捂住嘴笑。老田冲他们瞪瞪眼睛。笑什么笑?老田说,真龌龊!非物质文化遗产你们懂不懂?民间智慧你们懂不懂?杀猪你们懂不懂?从来不上床,上床就捅上。进去生痛的,出来血红的。是不是?多形象。杀猪。

  两位女孩也要唱歌,老田说唱歌可以,要钱没有。女孩就撅起小嘴不高兴了。她们表达不高兴的方式就是为老田和山炮点歌厅里最贵的啤酒。啤酒在茶几上排起队,就像任人挑选的歌厅小姐。

  怎么不回家?老田问一位女孩。

  没钱回家呢。女孩娇滴滴地说。

  多少钱叫有钱?

  女孩吐吐舌头。

  多少钱叫有钱?老田不依不饶。

  十万八万吧!女孩说,怎么也得十万八万。

  十万八万就够了?

  不少了。

  你就值这个价?

  什么?

  你就值这个价?

  老板你怎么说话?

  什么我怎么说话?

  什么我就值这个价?

  那你说你值什么价?

  你真无聊!女孩甩开老田的手,就像甩开一把恶心的鼻涕。可是女孩不敢离开,陪无聊之人说些无聊之话唱些无聊之歌本就是她们的工作。更何况,她还没有从老田的手里,得到她的小费。

  女孩背过身去。一会儿,肩膀开始轻轻抽动。

  老田冲山炮摊开两手。她误解我的意思了,老田摇着头,笑,她太敏感。

  山炮说走吧!

  老田说你唱完了?

  山炮说,走吧!

  老田拍拍女孩的肩膀,塞过去两百块钱。女孩抹着眼泪说一百就够了。老田冲她摆摆手,说,留着。又对山炮说,你挑的小妞的小费,我就不管了。

  山炮把老田拉到一边,问,一百行吗?

  老田笑了,老田说,又不是你的钱,真小气。

  候在楼梯口的服务生送他们下楼,一直将他们送出旋转的玻璃门。服务生恭恭敬敬地目送着老田和山炮的背影,语气生硬地说,恭喜发财。

  老田就顿住脚步。顿住脚步的老田猛转回头,大吼一声,我发你妈的卵财!

  树上积雪被纷纷震落。

 

  雪片如同被扯碎的灰色云彩,漫天遍地,噗噗簌簌,不大也不停。雪让世间一切失去其固有的轮廓,变得圆润并且柔和。老田在前,山炮在后,两个人默默走着,如同雪夜里两个无声的鬼鬼祟祟或者大模大样的鬼魅。夜空里绽开绚烂的烟花,一朵,两朵,三朵,烟花渐渐连成一片,如同瞬间的天上花园——除夕夜的夜空,美丽、魔幻并且伤感。

  夜里十一点半。鞭炮声变得更加密集。年近在咫尺。

  他们经过那根倾斜的线杆。那个女人的头顶,已经多出了一把伞。很小的花布伞,恰好能够遮过女人瘦削的肩膀。积雪在女人身边堆起很高,女人就像缩在雪洞里瑟瑟发抖的老鼠。

  怎么还不回家?山炮吃了一惊。

  女人不说话。

  有人买气球吗?

  有一位抱着孩子的大姐……

  可是你怎么还不回家?

  女人摇摇头。

  你总是摇头是什么意思呢?山炮有点急了,你不回家,你男人不急吗?

  我男人在佛山,打工,很多年了。女人幽幽地说,他总是不回家,他说他忙,其实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

  那你也不能不回家啊。这么冷……

  我想在这里等他。

  你能等到他吗?

  等不到……

  那你回家啊!

  我不敢回家……家比外面冷……我要在这里等他……我知道我不可能等到他……我为什么跟你们说这些呢?

  女人变得絮絮叨叨。变得絮絮叨叨的女人不再可爱。她的眼睛一点一点黯淡,表情一点一点忧伤。她的头发开始变白,她的皱纹开始堆积。气球们围着她翩翩起舞,又缠绕一起,就像拥挤的娃娃们的脸。那些脸在寒风里越缩越小,伴着女人,一样的孤寂落寞。

  山炮和老田,同时打一个哆嗦。

  你总跟着我干什么?山炮突然问老田,你想去工棚睡觉吗?

  老田愣住了。老田愣了很久,说,哦,我有家。说完老田开始对着一丛冬青撒尿,他把尿液射得很远,他打起畅快急促的尿战。

  然后,就分手了。山炮往东,老田往西。走着走着,两个人突然一起停下,又转身,彼此打量着对方。老田说,恭喜发财。山炮说,恭喜发财。两个人一起笑。两个人一边笑一边摇头,然后,再转身,山炮往东,老田往西。山炮不顾路滑,昂首阔步,老田却是走走停停,边走边看手机。他在倒计时,他就是要等到十二点以后才回家。他会在推开门的同时对他的妻子说,看看,婚没离成,你还是没能得逞。

  老田滑了一跤。

  山炮推开工棚的木门。

  山炮看到满屋子的气球。

  满屋子的气球。红的气球,绿的气球,蓝的气球,黄的气球,淡红的淡绿的淡蓝的淡黄的气球……圆的气球,椭圆的气球,心形的气球,糖葫芦形的气球,水滴形的兔子形的菱形的三角形的气球……气球五颜六色,气球形状各异,气球让简陋寒冷的工棚突然有了温暖和感觉和过年的味道。气球的空隙里,挤着一位粗短的女人和一个脸蛋通红的孩子。

  山炮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女人没有说话。女人拉着孩子走向山炮。女人踩响一个气球,就像点燃过年的鞭炮。女人把路走得一颠一颤。女人有着很黑的脸庞和很高的颧骨。女人的眸子里,刮起湿润柔软的春风。

  山炮听到远方钟楼的声音。敲响十二点的声音。声音顽强地从铺天盖地鞭炮声里传过来,如梦如幻。孩子抬起头,拍拍手,冲山炮说,过年啦。

  山炮抬手擦擦眼睛。山炮说你说的对,过年了。

  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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