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

于《今晚报》

周海亮

　　一直很喜欢这个词。小两口，首先是小，然后才是两口。何谓小？刚结婚，二十多岁，为小。何谓两口？两张嘴，在一个锅里吃饭，为一件事情拌嘴，为两口，两个年轻人，共同的日子，便展开了。若换了毫不相关的人，便不行。因为，你不可能说两个朋友一起吃顿饭，他们就是小两口。异性也不行。

　　所以说，小两口，与吃饭的方式有关，与吃饭的时间长短有关，更与吃饭的两个人的关系有关。

　　当然，表达爱情的方式除了吃饭，还有接吻。而接吻，也得两张嘴才行。如此，小夫妻称为小两口，便很贴切了。

　　换一种拆字的方式理解。小两，乃隋唐时期的度量衡名称。隋唐时度量衡有大小二制，其二十四铢为一小两，三小两则为一大两。由此可见，小两虽非“轻如鸿毛”，却也无足轻重。至后来，十六两为一斤的计量方法延续了很多年，直到近些年，才变成一斤为十两。为区分十六两和十两，便将十六两为一斤之两称之为“小两”。算一下，以前之“小两”尚不足现在一两，即使夫妻双方两个“小两”相加，也无非现今的一两多一点。草民之轻，绝非因了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而变成有了份量。

　　然而小两口并不认为如此。婚姻之前，世界只有一个世界；婚姻之后，世界变成两个世界：一是世界，一是家。世界不可以离开“家”而独立，家则完全可以离开世界而独立。不管外面如何，风雨交加还是寒风刺骨，门一关，世界就变成另外一番模亲并变得很小。小到只剩下男人女人，小到只剩下爱情，小到你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便是我拥有的全部。

　　这时候，纵是小两口，也重若千钧。

　　然后便会添丁。如是千金，这一家子，便有了总重一千斤零二两。——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不仅地位高，并且分量极足。

　　再然后，小两口越来越老，越来越老，终成为老两口。但事实上，很少人将老年夫妻称为老两口，字典上，也根本查不到这个词。想来也是，两个人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就不必称之为“两口”了吧！虽然仍然在同一口锅里吃饭，也许还会接吻，甚至拌嘴，但两个人，其实早变成一个人了吧？相似的外貌，相似的口味，相似的爱好，相似的信仰……一个人很容易被另一个传染直至改变，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夫妻。

　　小两口早已成为过去，成为两个人一生里最为重要的回忆。然后，没事时候，戴上花镜，坐在摇椅上，各捧一杯茶，看看报纸，看看窗外风景，聊天或者不聊，只需一个眼神，对方的意思，便心领神会了。

　　芸芸众生，几斤几两，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子，以及将曾经的小两口，平淡并且幸福地熬成老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