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一短,两个开头
(2010-09-11 09:2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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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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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床
周海亮
101
这世上绝没有人知晓孙燕子的苦楚。
她选择了孙刚,等同于选择了无穷无尽的灾难。灾难如同檐前水滴,吧嗒,吧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一方青石一点一点地击穿或者残蚀。
起初全因了孙刚的母亲。孙刚说自他记事就没有见过哪怕一天健康的母亲。母亲总是歪在炕角,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即使夏天,那棉被也不曾挪离;她总是哼哼唧唧,喘息或者呻吟,叫骂或者诅咒,黑色的牙齿在牙床上晃晃悠悠;她的身体总是散发出一波又一波死猫烂狗的腐臭气味,那气味让死猫烂狗也尽可能避她三尺。孙刚说小时候他就常听母亲念叨自己要死了,自己要死了,可是每一次她都会顽强地挺过来——她的生命充满诡秘可疑的弹性,她是传说里的不死之神。
第一次见到她,孙燕子就吓傻了。她的脸上落了十余只豆粒大小的暗绿色苍蝇,她的手上挤着十余个淌着脓水的溃疮;她的眼睛如同早已腐烂的无花果,她的脖子细得随时可能折断。她冲孙燕子裂开嘴巴,她的嘴巴黑洞洞没有形状。孙燕子匆匆而逃,回程的列车上一言不发,却将嗓子哭哑。
那时孙刚的母亲已经开始神智不清。她很少说话,有时却突然口齿清晰地蹦出一大串,让所有人肉跳心惊。她说满屋子都是绿色的小人,小人们脑袋扁平,细胳膊细腿,长两颗很大的门牙,拖一条长长的尾巴;小人们手持钢锯,窃窃私语,又长出翅膀,飞临她的床头,锯着她的脖子;她说夜里满屋子都是绿色的火苗,火苗们跳跃着,飘忽不定,东一堆西一撮,又出火苗里飞出绿色的没有眼睛的鸟;她说窗子上总是贴着一张张苍白扁平的脸,那些脸早已经死去,爹,妈,姨,舅,姐……还有她;她说她就要死了,这一次千真万确,她能够感觉到五脏六腑全都化成了脓水,脓水花花绿绿,咣咣当当。她说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孙刚。小刚怎么还不成家?她哀恸地说。五根手指从棉絮里探出,指甲乌黑,形似鹰爪。
孙燕子就这样嫁给孙刚,她认为她有责任了却一位老人的夙愿。婚礼在冬天的村子举行,河水着了火,太阳结成冰。那是孙燕子最为难捱的一天,浓重的红薯白酒气味也掩盖不了从孙刚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肉气息。晚上她和孙刚睡在临时拾掇出来的厢房里,半夜时分,屋梁上红眼睛的老鼠们吱吱扭扭抬起了花轿。
……
瓮 城
周海亮
瓮城是什么城?瓮城?
谯楼拾级而上,头痛欲裂。昨晚喝得太多,到后来,他直接将酒灌进鼻子。酒精烧得鼻孔嗞嗞地响,屋顶开始旋转,鸟儿纷纷落下。
没有鸟。鸟是画上去的。包厢里画满了鸟:斑鸠,鸽子,鹌鹑,布谷,孔雀,鹦鹉……传说里的鸩和凤凰。桌边还有一只鸟,歪着头,端着酒杯,浅笑着,静静地坐着,仙女一般。她叫白鹭,有弧线优美的脖子和优雅动人的仪态。她是池强的妻子,谯楼的同事和朋友。
谯楼一直在替她代酒。不胜酒力的谯楼拼出一条老命。没办法,他向池强保证过的。他是恪守承诺的男人。
喝啊,喝。鸟们张开翅膀,唧唧喳喳,陈希的脑袋变成两个。两个脑袋的陈希依然英俊,鼻子坚挺,眼神深邃,下巴的轮廓无可挑剔。他盯着白鹭,嘴角微微勾起,眸子里澎湃起深蓝色的海洋。谯楼见过这种眼神,在夜里,在酒桌上,在每一个令陈希蠢蠢欲动的场合,然后,待第二天,便有消息传来,说陈希的邮票,又集全了一张。
陈希是集邮者。所有漂亮优雅的女人,都是他希望得到的藏品。
陈希攻无不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