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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细节讲故事的迷宫》

(2012-04-13 14: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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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隔着太厚的玻璃,放佛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灿烂辉煌,又无比寂静。

只是一杯咖啡的时间,烟花远去,只剩得几声固执的炮竹,稀疏而清亮。

舞会结束了,天幕降下了厚厚的紫绸帷幕,街巷空无一人,湿淋淋的路面上,洒满了盛宴以后的碎片。”

 

 

春寒料峭,连绵的风,连绵的雨,暮色渐渐压了下来,弄得人,七魂掉了六魄。

匆匆,离开乌镇,回得上海。

车子经过安达仕酒店(ANDAZ),半明半暗的灯火,透过木质格栅门,落在冷峻空气的底子里,如黑陶缸里的荷花,颤巍巍的浮动着花萼,不断地向周围弥漫开去。想起去年京都,住在江户年代的私人旅馆。门楣一块日本土布,蓝底,灰白色的两个汉字:“半帘”,文雅极了。掌灯时分,街上的游人散去,店里的主妇手执水壶,莳花,清洗庭院的尘世。路灯,在女人的身后亮起,人和建筑变成了剪影。这样的似曾相似,令我生出进去讨杯咖啡的念头。

推门而入,吧台设在中央,硕大的公共空间,使用中国古典园林的理念,藏露互引,疏密有致,虚实相间,层层叠叠竹林一般的屏风,以木相隔,以廊贯通,又以空窗、漏窗、月牙洞门的方式,使周边的景色彼此渗透,隔而不绝。一架楼梯,弯弯曲曲,游离于现实和期待之间,弧度越来越逼仄,没有预设的,就到了顶层,譬如电影蒙太奇,突然的,从一个摩登的生活空间转换到了民国上海的一个阁楼,一个亭子间,“螺蛳壳里做道”——咖啡馆到了。

一张橡木桌子,就是一个书房。一坨一坨的,是书籍和画报。在纸和纸的空隙处,点缀着烛光和小食。台灯下,一个小盏,几片浅浅的花瓣儿,不谙世事的漂着,安静的如同婴儿的呼吸。

——极乐净土大约是在午夜的吧。这样想着,服务生端来了咖啡,还有一个青苹果。

刷刷的雨,落在屋顶玻璃上。

又有客人进来,褐色呢制大衣,南美人的肤色,肩头有雨滴子。他要了一杯马提尼,整个身体埋进沙发里,一口酒分成两口喝,分明在拖延时间,等待雨停。

听雨。

阅读贝克特的《马龙之死》。这本书放在包里许久了,一直不曾读完,因为翻译实在粗糙。

一道亮光,中断了阅读。抬起头,分明有一朵花儿,柔软的覆盖了雨丝——是焰火——农历初四的焰火——无须春风,无须春雨,宛如樱花,纵横四开,绽放天空,又兜头兜脑,披落下来,消失在影影丛丛的楼宇间、树梢上。刹那的能量释放,整个城市被笼罩在硫磺铸造的镜像里。这是人们对财富的祈求,对财富的渴望。

隔着太厚的玻璃,放佛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灿烂辉煌,又无比寂静。

只是一杯咖啡的时间,烟花远去,只剩得几声固执的炮竹,稀疏而清亮。

舞会结束了,天幕降下了厚厚的紫绸帷幕,街巷空无一人,湿淋淋的路面上,洒满了盛宴以后的碎片。

旅人的家,就是一张可以把身体摆放成一个大写“人”字的床。

没有犹豫,选择在安达仕酒店安身立命。

电梯上,晕晕的脚灯,照在鞋面上,错觉里,是舞会狂欢后兴意阑珊的归来。

狭长的走廊,低垂的天花板,恍惚闯入了德国天才导演法斯宾德的电影片场。法斯宾德习惯使用这样的镜头表达压抑和不安。一条成语出现在廊壁的镜框里——“见怪不怪”,配合成语,一幅涂鸦画,直愣愣的推到了眼前,狡黠而又充满善意,解构和重构了旅人的心绪。于是,我把方才没来得及说出来的压抑留在了唇齿之间。

开门的时候,看见一只飞翔的鸟儿贴在门铃处,不禁莞尔。

2010年4月,我坐在张爱玲遗嘱执行人宋淇家的客厅里,抚摸着张爱玲的字迹,似梦似幻似隔世。我是用了17年的时间才到达那里的。窗外,嘉道理山上,林子的鸟鸣,高亢嘹亮也悲凉,我仿佛看见夸父弃杖的地方—— 一片桃花——张爱玲曾经回来过——

后来,从龙应台的书里得知,那鸟,是杜鹃。

 

本以为今夜已无戏码,岂料,一按开关,室内的灯光意向纷呈,生旦浄末丑,赤橙黄绿蓝,次第粉墨登场。床头的一面墙,拦腰里,布艺包裹出一幅版画,密密匝匝,有麒麟,十六瓣菊花,有盛唐时的寺庙庭院——置身在一个用细节讲故事的迷宫里,深不可测,一不留神,跌入写实和非现实、逻辑和非逻辑、传统和颠覆的二律背反之陷阱中,一阵眩晕,不知身在何处。

横竖是睡不着了,索性叫了一碗虾仁馄饨面,一份法式火腿三明治。

把餐桌推到落地窗前。转角的玻璃幕墙,如同两个臂弯,一手挽住了法国梧桐的淮海路,一手拥揽了新天地的半壁江山,不远处的LV大厦,已经把老气的咖啡色换成了盎然的翠绿。

中学时代,经常骑着自行车,呼朋唤友,勾肩搭背,一起到太平桥吃豆腐花和小馄饨。

如今的太平桥,已经成为新天地区域中的高档楼盘:翠湖天地。

孤岛时期,苏青的成名作《结婚十年》,与张爱玲的《小团圆》一样,具有强大的自传性和现实性。苏青比张爱玲更早的清算了自己。

苏青的丈夫与邻居妻子赵濂越出婚姻的边界。

赵濂跑来说:“我怀孕了,徐訏走了。”

苏青决定离婚。

自食其力,依仗着稿费,苏青买下了自忠路244弄7号,一栋石库门。

1982年12月,苏青口吐鲜血,踏上了黄泉路。她的楼,拆了,成为新天地的一部分,也种了杨柳。有风的日子里,柳枝飘啊飘,是思念的旗幡。

朋友短信问:“在哪儿呢?”

我答:“大隐隐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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