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灵夫人今天去天堂

柯灵夫人去了。今天上午出殡。

她是在华东医院走的。

先是她陪丈夫柯灵住在华东医院。柯灵先生过世后，本来虚弱的她就留在了那里。

华东医院以前是宏恩医院[延安西路221号院内]

宏恩医院和上海戏剧学院一墙之隔[华东医院6号楼]。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由著名建筑师匈牙利人邬达克设计，建造于1925年。入口的平台上，六组双立柱支撑起五扇圆拱落地玻璃大门。边上盖了高楼，与宏恩医院的老楼比，好象是贵妇身边的仆人。

因为张爱玲写作张爱玲，作家协会的李子云老师特地约了我去华东医院拜访柯灵先生的夫人陈国容女士。陈国容女士长期担任市二中学的校长，所以，熟悉的人不分辈分，都称她陈校长。

张爱玲出道，感激柯灵，送了一块宝蓝的绸缎给先生。柯灵拿它做了大衣。一次散步，柯灵穿了它在马路上走，连陈校长都有些不自然，觉得实在太鲜艳。终究是张爱玲自己的颜色，别人不一定合适的。

陈校长在沪江大学读书的时候，张爱玲已经成名。同学是张爱玲后母的侄女。侄女自高奋勇，七兜八转，把张爱玲请到学校来。

陈校长说，张爱玲的皮肤白是白的不得了，少见的白，薄薄的一层，有脆弱在里面。很静，真的是静，坐在那里，是思绪不在、或者是沉迷在内里的样子。衣服和人一点不相干。晚清的宽袖，大镶大滚的织锦，抢眼的色彩，问一句，答一句，语调慢得很。

   择邻处是张爱玲的继母孙用番娘家的住处。孙用番父亲是国民总理孙宝琦。孙宝琦有五个太太，二十四个子女。孙用番是姨太太所生。孙宝琦晚景拮据，尽量把儿女许配给权贵之家。盛宣怀、袁世凯、冯国璋等，都是孙宝琦的亲家。孙用番因为染上了阿芙蓉瘾，迟迟没有出阁。36岁的时候，经其兄介绍，嫁给了了张爱玲的父亲。一个大总理的女儿，一个李鸿章的外甥，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择邻处取“孟母迁，择邻处”的意思，有中国儒家的气息在里面。

柯灵夫人陈国容女士说，她的同学是孙用番的侄女，曾随同学一起去孙宝琦家玩。新式石库门的房子，分列在两条弄堂里，一个姨太太一幢，独门独户，寸土寸金的小院子里，或种柳树或栽桃，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天天想见，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像有些大户人家，几房太太住在一个豪宅里，乌贼鸡一般，明争暗斗，恨不得我吃了你你吃了我。孙家的格局，可以看见孙宝琦治理家务的功底。孙宝琦去世，由大太太当家，每个月的月钱由大太太派到各房去。大太太倒也公平，不厚此薄彼，有孩子的和没有孩子的，区别对待，上上下下，算盘珠子，拨弄得清清楚楚。都说张爱玲的后母孙用番精明能干，看来，是家庭遗传。

择邻处和继母[常德路771-781弄]

我在柯灵夫人的指点下，获得了许多珍贵的资料。看望夫人也成了我的功课之一。

夫人总说，等出院了请我吃西餐。后来不说了，因为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她说，回顾自己的一生，很幸福，有柯灵这样的好人，她能与这样的好人一辈子，真的是太幸福了。没有遗憾。

那次去看她，她说，她想念小馄饨。我道，下次来带给你。

可是我没有做到。这样简单的事情，我没有做。我以为有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