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读书天。

信手挑了本号称冯内古特“封笔之作”的《时震》来读。

据我所知，在美国的著名作家中，作品常常能引起轰动，甚至还能掀起声势浩大的游行以抗议其作品的人，并不多见。而冯内古特就是一个。

为什么呢？读过他那部著名的长篇小说——《冠军的早餐》的人，应该明白。事实上，那本书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你很难过目不忘，但是我们的冯内古特亲自操刀为小说画的包括肛门、阴户、内裤等插图，简直惊世骇俗，你肯定很难忘记。就是这本书，在美国国内引起了大范围的骚动和很多人的抵制，而冯内古特呢？在某个角落里，吸一口烟，笑一笑，想一想，然后继续写他的所谓小说。

我还听说，在冯内古特的亲笔签名中，除了开头巨大的“K”和最后一个“t”之外，没有人可以辨出其他字母，而在眼花缭乱的曲线中，却有一个“米”字符格外的清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冯内古特是这样解释的：“我把自己的肛门画在了签名中。”真叫人目瞪口呆。

《时震》看上去没那么离谱。

这回他没有再画那种惊世骇俗的插图，不过依然俯拾皆是诸如“活着就是烂屎一缸”这样的粗俗之语。不过，弥漫在字里行间的似乎却并不是粗俗，而是一种愤怒、无奈、玩世态度的综合体。

我琢磨着，这样的态度，也许是既产生于一种愤世嫉俗的放纵，也产生于一种无所谓的退避，典型的“美国式”自嘲自得，两手一摊，不置可否，一笑了之。这种黑色幽默，让人啼笑皆非，又让人心灵震颤。也许在冯内古特眼里，什么知识、文化、传统、诗意、抒情、哲理、思考、承担、使命……这些都与他无关，或者他认为，在他那些原始、野蛮得“充满力量”的语言面前，这些“看上去很美”的话语都显得自卑、委琐和营营苟苟？

冯内古特给他的故事设置了一个绝妙的背景：没有中心，没有情节，没有开头和结尾，没有前后时间顺序，没有逻辑规律，人物的行为没有明显的动机和目的，叙述也似乎没有想要说明的观点，倒是描述了一个科幻式的大背景，说是宇宙中的时空连续统一体，突然出现了故障，产生时震，使得每个人、每样东西都退回十年，不管愿意不愿意，完全一样地重复以前所做的一切，这种似曾经历过的错觉将延续整整十年，你不能抱怨生活中没有一点新鲜玩意儿，也没法问别人，是你一个人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每个人的脑子都出了问题，在这十年重播期，你说不出任何原来十年中没有说过的话，这是绝对的，如果你上一次没能躲过劫难，或者没能救起你心爱的人的生命，那么你依然无能为力。

我以为在一个如此绝妙的背景下，冯内古特写出的势必会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绝妙故事，可是我错了。

冯内古特注定了就不是那么回事，在苦心营造了这样一个背景后，他写的故事很多时候偏偏与这一背景完全无关，甚至故事与故事、人与人，相互之间也不存在任何外部的或者内部的联系，而像抛散在地面上的一把碎石。读这样的东西，我们能知道些什么呢？

到底没能读完。

我想，冯内古特这个疯子，也许根本就不是在写什么小说，而是在捣腾着一个理性无法驾驭的疯狂世界，或者换句话，用冯内古特式的话说，就是：烂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