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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翻某杂志,看到一个专题叫做“我的内心音乐榜”。童心大起,忍不住也想八一八我的“内心音乐”。
述说自己的“内心音乐”,首先要说的自然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音乐,问题是,这个事情啊很难,基本上属于敲穿木鱼也无法真的确定那种。也许是“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也许是“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又或许是“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又或许是“牛儿还在山上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想来想去,我决定把这个位置留给《义勇军进行曲》,因为这个歌即便不是最先听到的,至少也是听过最多遍的。此外,关于这个歌的另一个特异之处是,尽管听过千万遍,但自己却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开口唱过一次。最接近于开口唱这个歌的一次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第一次在校园草坪上聚会,或羞羞答答或长袖善舞地扯了几个小时淡之后,有人忽然提议合唱一曲《义勇军进行曲》来作鸟兽散,众人面面相觑终无人开口。这个事情后来成了回忆大学时代时屡屡被提及的最大笑柄之一。
第一次真正在我的内心留下印记的音乐是《外面的世界》。那时候,我在一个偏僻贫穷的农村里掏鸟窝摸鱼虾滚铁环斗公鸡,无所事事无忧无虑地晃荡着,没看过电视没坐过汽车没听过国语。然后,就是一个相当老套的故事:一个城里来的年轻美丽的女老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空降”到了我们那个破烂不堪的小学,给我们开设了此前闻所未闻的“音乐课”,年轻美丽的女老师一袭白裙长发披肩,用标准的国语浅吟低唱“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声如天籁,历久弥新。
那个时候真正动人的其实并不是音乐,而是女老师本身。几年之后,我以全镇小学毕业生第三名的成绩到城里参加市第一中学重点班的选拔考试,第一次坐了公交车看了高楼大厦,进考场时晕得辨不清东南西北。考试的结果可想而知,在父亲托人送礼走关系之后,才勉强以倒数第一的成绩挤进了那个重点班。入学前夜,辗转难眠,耳畔翻来覆去地响起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很精彩的歌声,我想我明白了女老师的忧伤。
与罗大佑的邂逅是一场偶然。从农村来到城市的我,羞怯脆弱却也情窦初开,悄悄地喜欢看一个漂亮女孩的一笑一颦。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暗恋情事,波澜不惊却平地生波。有一天晚自习前,漂亮女孩忽然走到讲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面红耳赤的读道: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曾凋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原来她读的是一个男生塞在她课桌里的“情诗”,一片哗然之后,翻箱倒柜对笔迹,我的同桌、一个同样来自农村的男孩被当众揪了出来,千夫所指,哆嗦如秋风枯叶。
这个可怜的男生后来转学不知所踪,他写给女孩的那首“情诗”我却一直都无法忘记。忘记是谁一语道破说那是罗大佑的歌词了,反正后来我找来了这首歌,听得如痴如醉。很多年之后,当年的那个女孩跟我在一所城市里念大学,我常常穿过几条梧桐叶纷飞的马路到她的学校听她弹琴,她最喜欢弹的就是这首《你的样子》。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迷恋上了喧嚣扰攘的摇滚乐。迷恋唐朝妖艳的“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辞赋满江”,迷恋黄家驹激昂的“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迷恋伍佰沉郁的“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融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暇”。睡在我下铺的兄弟对这样的音乐不屑一顾,他说那些东西都是垃圾,你知道巴赫吗?知道莫扎特吗?老实说,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他一定要让我听《土耳其进行曲》。他把“随身听”的一只耳机塞在自己耳朵里,另一只塞在我耳朵里,循循善诱说,听听,听听,这才叫音乐!你闭上眼睛听,你说说,你觉得你看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我羞于承认,所以我告诉他说,嗯,我看到了美酒,看到了佳肴。他忍不住噗哧笑了,把放在我耳朵里的耳机重新放回了他自己的耳朵,他说,你还是听你的摇滚去吧。
那个时候我很惭愧,可是很多年之后我有了女儿,据说从小让孩子听古典音乐有利于智商发育,所以我总是在女儿睡觉时给她放巴赫、吃饭时放莫扎特。女儿最喜欢听的似乎恰恰是《土耳其进行曲》,每次放这个音乐她都吃得很开心。这说明当年的我其实极有天分,一语中的,莫扎特的音乐本就跟美酒、佳肴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