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依然的博客

    他在我前面走着。

    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有一段短暂的失态，常常会忘记自己该去什么地方，该干什么，而专注于他。

    他走得很努力，似乎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始终在阻挡他的去路，因此，他每走一步都要调动全身的气力，让人忍不住想拖他一把。

    我常在这条路上遇到他。多是迎面而来。那极为特殊的走路姿势，几十米外就会让人发现他。他的腿并不像一般肢残人那样扭曲，那样长短不一，粗细不等。那腿看上去没什么不正常，却是出奇的软，不听使唤，需要很费劲地抬起、迈出、放下。每挪一步都要来一次这样的动作分解，所花的气力和“走”路的速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已记不清第一次看到他的确切时间了，大概是三四年前吧。我在人群中“发现”他的时候，竟情不自禁地站住了。我的教养当然知道应该尊重残疾人，不能用刻意的注目去伤他们的自尊。这是还没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教会我的。这时我的失态完全是一种被震撼的下意识反映。我惊异上苍对人的折磨花样如此之多，更惊异生命竟会如此顽强。

    他的身子有些瘦小，像个还没长开的大男孩儿，因此就很难看出准确的年龄，也许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他并不注意路人的目光，“走”得那么专心致志，那么努力，仿佛在干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脸上是一副自得的神情，那发自内心的微笑表明他对自己的每一步都很满意，甚至很得意。仿佛能够这样“走”路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他的神态有一种强烈的感染力，以至那瘦小的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我竟为自己抬腿迈步的轻松有些歉然。

    在芸芸众生中，上苍格外注意到了他，在他的路上放上无形的障碍来考验他。一件对我们最平常不过的事——走路，在他却需要调动全身的气力，不，还不止是气力，更得加上全部的精神才能完成。他走完漫漫人生旅途，要比常人多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努力。而他却很坦然地把这考验接受下来，用一种再简单不过的方式向上苍，也向世人证明了生命的顽强与伟大。进而也证明了生活的魅力——为了她，人能够承受上苍可以设想得出的任何折磨。

    已进入不惑之年的我，见过残疾人无数，惟独他给我的印象难以磨灭。细想，唯一的原因就是那让人相形见绌的顽强。他不靠拐杖，更不靠轮椅、助残车，而坚持用双脚，用全身心去丈量完人生需要走的路。这让人想起小草顶起巨石，想起蚂蚁搬动树枝，不得不肃然起敬。

    以后又曾数次相遇，多是我骑在自行车上，而他还在“走”路。我们没有交谈过，甚至连目光也没有相对过，他从不抬头看谁，只是自顾微笑着欣赏自己的步伐。每一次见到他，我都会产生一些新的感触。面对他，我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难道还不该用尽全身的气力去迅跑？

    和他比起来，我们太幸运了，健康得都有点过份。同时我们又是不幸的，我们头上、身上的压力不够，这常常使人不由自主地浮起来，东摇西晃而找不到自己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