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院看花开花落

赵宏兴

鲁院的花开了。

玉兰花儿开得最早，天气还是冷的，枝头还是光秃的时候，它们就最先绽放了，楼前的玉兰衬在蓝色的玻璃上，一朵一朵白色的花儿，像一盏一盏小小的灯笼，照亮刚从冬天过来的眼睛，这些花一天比一天明亮，那些枝头仿佛禁不住这些光的重量了。

接着是海棠、梅树、梨树开花了。一树的白色的花，红色的花，把枝头缀满了，像一群幼儿园里的孩子，每天在阳光下簇拥着，一张张笑脸灿烂无比，围栏外的路人常常看着看着就迷失了，拐进来，要和这些花儿留影。

不久，宿舍楼后的一排梨树也开花了，白色的花瓣在枝头有着玉一样的纯洁。楼前的花儿，享受着热烈的阳光，时光充足，花开得骄横，泼皮，像纨绔子弟。楼后的花儿享受阳光晚些，时光短些，花开得有些拘谨，单纯，像一个小姑娘进城，步子还是陌生的，怯怯的。

叶子还是一天天地从枝干上拱出来，初时浅绿的，还有着鹅黄，一阵风刮过，就变得深绿，慢慢地抢占了枝头。远远的望去，白色的枝头，有了许多杂色，让人觉得不爽，但有什么办法呢，时光是流逝的，生命是生长的，谁也阻拦不了。

站在繁花的树下，花在头顶的上空覆盖着。一片开满花的草地，闪耀着无数的天使。远远地看去，感到每一棵树在迷人的风景后面，都有着淡淡的孤独和忧伤。

池塘边有一片花儿，走到近前，便能闻到浓郁的馨香。

这些花儿从远处看都是相似的，但走近了，却各各不同，有的花瓣，像一对翅膀，在奋力地张开着，有的花瓣像女生的睫毛，长长的卷曲着。梨花的白色里有着宁静，海棠的白色里有着遥远，梅花的红是从血脉里喷射出来的，夜晚在树干放一只器皿，早晨准能接下一钵鲜艳的红。这些在冬天里都是铁青的枝头，为什么能开出各自的花儿，我想是它们内心里的秘密不同。

栅栏边有一排玉兰，开的是红色的花儿，这种红在花瓣上，是由上面的白色渐渐过渡到底部才出现的，里面有着黑，让人感到有着腐蚀的味道，我更喜欢那种白色的玉兰，来得纯粹大方。

那天，我生病了，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医院回来，走进学院时，看到那些怒放的花儿，在路的两边静静地伫立，仿佛美人在向我问长问短，心里顿时有了一股温暖。

这些花儿在鲁院里开成了海洋，可以听见那些绽放的颜色，拍击海岸的声响。

开得最早的花儿，也是最早落下枝头的。

先是玉兰花落了，一瓣一瓣大大的花瓣落在草地上，像受伤的天鹅飞过时，落下的羽毛。楼后面的甬道上，风把许多玉兰的花瓣刮过来了，这些白色的花瓣满身沾着尘土，在风中滚动，有的花瓣的已经发黑了。我每次散步路过这里时，看到在风中翻滚的花瓣，就有许多伤感，我不想用脚去踩那些花瓣，每次走到这儿都是小心地绕开它们。

接着是梨花、海棠花落在地面上，细细的白色的花瓣落在水泥的地面，像冬天的早晨打开门，看到夜里悄悄落下的一层浅浅的雪。

这些天，鲁院里落英缤纷。

这些花朵，它们挣扎寒冬的束缚，刚刚绽放出美丽的姿态，就开始了凋谢。想起米开朗罗基在临终前说：“事物好不容易把美如愿地表现出来时，也就是死亡。”我知道生命是没有永恒的，一切都会逝去，但落下的花瓣还是打痛了我的记忆，“应该悄悄地躲开死亡，因为在彼岸的土地上……”

鲁院的花年年都在开，然而今年，我和它们邂逅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每天早晨，我都能看到它们从枝头上走来，每天晚上，我都感到一些花儿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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