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原

赵宏兴

我奔向草原的脚步是否太急切了，

我的脚步一踏上草地，没有感到草地的柔软，而是感到了力量。

草是善良的，它们把力量隐藏着，任意一只脚都可以踏上它们，任意一只手都可以掐断它们。它们葡伏在地面上，隐忍着，虚怀若谷，并不张扬。它们是大音稀声，它们是大恩不言谢。

草茂盛着，绿色在我的脚下像潮水一样汹涌，我弯下腰去，想掬一捧，但捧起的却是一把阳光。

我的双足伫立着，我愿意让这纯洁的绿色，洇染着我，隐蔽着我。

我想像着每一棵草的幸福。

牦牛，羊群，马。

它们的身影在草地上静止着。凝固，陈列，是草原上的古典。它们远离灯红酒绿，在这片广阔的草地上，呈现天堂般的悠然。

白色的毡房，像一朵云落在地上，穿着藏袍的女子，身材修长，她弓着腰在劳作着，身上绚丽的服装披满了阳光。

我想走近她们，与她们一起唱歌劳动。我不要城里的楼房，只想要一座毡房。但她们在梦境中，只可远远地遥望。

我一口气奔向山坡，站在高处，我看到草原广阔无边，我的身体里响起了一阵劈叭声。

我的眼睛被打开了。

我的胸腔被打开了。

我的手足被打开了。

我的翅膀被打开了。

捆绑我的绳子，断裂在地上，草做的绳子，在草地上显得萎琐，惭愧，像一块碎冰在阳光下迅速消融。

是谁的手在转动着草原。

是无数藏民念经的手，他们像转动经筒一样转动着草原，经声袅绕。

我用力推动我的身体，围绕着草原转动。

这是我寻觅已久的天堂，空荡荡的空间是仁者博大的胸怀，漫山遍野的绿色铺展着，我的灵魂可以在上面奔跑、腾跃，体息，可以忘记忧伤。

一路上，近处的云压在山顶上，缓慢地移动，远处的云压在山顶上，静止着。

路边的草地像被修剪过一样，平坦，青郁，上面开着黄色的小花。牦牛散放在上面吃草，黑色的，一点点，像石头，使得这些绿色的草原有了母性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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崭新的经幡。

破旧的经幡。

红色的经幡。

绿色的经幡。

黄色的经幡。

经幡在山坡上，河岸旁，寨子里，组成塔的形状。它们一起在风中飘动，发出哗哗的声响，把覆盖在世间的尘埃吹净，让世间变得更加清澈、透明。

我心头上的一块石头也在瞬间被吹动了，骨碌碌地从高处滚下。

古城的门是异域尖锐的刀锋，刺破了我的视线。

划开了我已经锈蚀的记忆，露出里面的鲜红。

街道上，蹬三轮车的铃铛声，清脆、连绵。

外来人时尚的气息，偶尔在街道上飘动，令人躁动。

红袍的僧人，裸露着右臂，像一团火焰，匆匆而过，使人宁静。

店铺里的主人裹着长长的衣袍，戴着狗皮的帽子，坐在椅子上，像凝固了的石头。
一只只小兽的皮，悬挂在最高处，排成一排，仍散发着在野外奔跑时的身影。

那些佛像佛经，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陈列在玻璃柜台里，端庄慈祥。

藏女们，毛巾掩着面孔，长袍拖曳地地行走着，时光也变得舒缓，神秘起来。

滚动的岷江水，浪花涌现着，弯曲的河床像春天里一棵老树开满了白花。

两岸高山青葱，在阳光下，色彩纯洁。经幡在风中飘动，炊烟从藏寨子飘起，淡淡的，仿佛有着佛的身影。一匹马，在河畔的青草地上吃草，草掩盖了它的头部，它不停地摇动着尾巴。

在江水的滚动中，每块石头都在水底砺练着，生命越来越坚强。

我伸出手去想抚摸这水的力量，但我抚摸到的是雪峰的冰凉。

注：这是我去松潘采访，到达若尔盖草原写下的部分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