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个时代,是一个众神缺席的时代,教徒们仍在顶礼摩拜,但被摩拜的神却不见了。信然。文学的诸种形态仍然存在,但文学精神却不见了。一种徒有形体而乏精神的僵死,是不能在这个世上永存的。换句话说,时下的小说,已经丧失了一种存在的理由。所以,欲继续存在下去的小说,必须找到那已经迷失的精神。
当你真正汲取了世界文学中的有益营养,并以那些伟大作品做参照时,你就会发现中国当代文学的的问题所在。当代文学中充满了贪婪、仇恨、愚痴的内容,对暴力的呕歌更是达到了极致。翻开书籍,打开电视,我们总感觉到那些文字正在诱发我们的贪婪欲望,我们总能看到许多杀人屠夫在作家笔下成了英雄。我们很难想象,人类怎么能将杀害自己同类的人,当成顶礼膜拜的对象。
我曾在跟《上海文学》徐大隆先生有过一个对话,我曾谈到这个问题。我说,这个时代最大的可悲就是,有一些没有掌握真正的真理的人,去宣扬自己所谓的真理。这些人被称为哲学家、思想家和作家。判断这种真理的价值,应当要看他宣扬的真理,是否对整个人类有益。如果一个鼠目寸光的近视眼,只看到眼前的一点儿光明,却认为自己掌握了宇宙间的真理,并且去拚命地宣扬这种所谓的真理,让更多的人变成近视眼,从客观上说,这是一种罪恶。这种罪恶是非常可怕的,它会像瘟疫一样传向这个世界。那么,什么东西就不是罪恶呢?就是你所宣扬的东西是一种真正的真理。虽然有人说没有绝对的真理,实际上有绝对真理,那就是要对整个人类甚至所有生物有益处。无论它讲得如何堂皇,但要是对整个人类没有好处,就绝对不是真理。所以,真理应该有一个基本标准:善,就是要对人类整个群体有好处,对这个地球上的生灵有好处,甚至对整个宇宙有好处。所以,所有的暴力都是罪恶,所有的战争都是罪恶,所有对人类的屠杀都是罪恶。同样,所有呕歌屠杀的文学也是罪恶。
我认为,好的文学标准,不能以一个国家、一个群体、或一个民族来衡量,而是放到更大更远的座标上,至少应该以纵的历史和横的世界座标来衡量。比如,我从来不认为曾国藩是伟人,他就是个屠夫。老百姓是心明眼亮的,叫他“曾剃头”,而我们的作家文人们却将他当成英雄来呕歌。赞美屠夫的人,定然也有屠夫的基因。难道他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伟人?当然,洪秀全也不是英雄,一对屠夫互相比赛着杀人,很难说谁是英雄。我也不认为成吉思汗有多么伟大,难道杀了那么多人,灭了那么多国就是英雄吗?不是。
真正的英雄是用尽自己的心力,使每个人都能很好地活着的人。他们只会爱人类,而不会屠杀人类。
不论政治和暴力如何强大,人类中间总该要有一些人明白这种真理,并且来传播这种真理。如果一个作家和学者没有这样的思想,没有这种有益于整个人类的精神,他就不是什么真正的知识分子。罗曼"罗兰的伟大,不仅仅他是《约翰"克利斯多夫》的作者,更在于他在全世界都狂热于战争时,他却不怕狂热者的威胁,发出了和平的呼唤。
世界文学中的那些有益于人类的伟大作品告诉我们:必须跳出自己的生存环境,必须跳出自己所学的知识,必须站到人类的上空,必须站到众生包括苍蝇、老虎的上空来观照这个世界。他不仅仅属于某个群体,他甚至不仅仅属于整个人类。
我们虽不乏文学家和哲学家,但我们缺乏托尔斯泰和耶酥的那种胸怀。许多所谓的哲学和文学书籍,只会引发人类的贪婪和仇恨,只会引诱出许多罪恶的东西。但耶酥的出现,使人们明白了博爱;读了托尔斯泰,则会让你远离屑小,趋近伟大。所以,文学有好文学,也有坏文学。那些引发邪恶和暴力的文学,是人类的洪水猛兽。这世上没有它比有它好。
我常说,没有才华的恶人,仅仅是一个恶人,而有才华的恶人,则会依托自己的才华,将那种邪恶扩散到整个社会,而使这世界相对恶化。那些恶文学的存在,也如人类的瘟疫一样,但它的存在终究会成为过去。因为人类中总会有一些非常清醒、非常伟大的灵魂,这种灵魂的出现,是人类的福音和圣光,如释迦牟尼,如耶酥,如托尔斯泰,如圣雄圣地,如罗曼"罗兰。他们的存在,像火种一样,终究会燎原的。这世界,也一定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更美好一些。
真正的文学,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和幸福的助缘,应该为人类提供积极的灵魂滋养。因为更高意义的幸福取决于心灵的明白与否,当一个农夫头枕土块香甜地大睡时,一个千万福翁可能正要自杀。
当人类日渐陷入狭小、热恼、贪婪、嗔恨时,真正的文学,应该能为我们带来清凉,带来宽容,带来博爱,带来和平。
----选自《世界文学》200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