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愚蠢更愚蠢的是歌颂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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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人获得权力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威,即新官上任三把火。因其无法通过智慧令人心悦诚服,肃然起敬,只得操弄权力,咋咋呼呼,令人坐卧不宁,惊恐不已。骨子里极度自卑怯懦,因而特别在乎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看有多少人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但有杵意,找个理由,辕门斩首。乱世是舞台,且越乱越大,越乱杀人越多,骷髅若岭,骸骨如林,威名也因此远播广布。
没有自我之人,存在感只能仰赖他人的回应,其时刻表现出的傲慢霸气,睥睨一切,实则有意掩饰智商的不足。久而久之,几乎所有官员,均以此为套路。蒋勋说“让别人害怕,让一个动物紧张惊慌,让另一个生命不安,都不是愉快的事,也应该尽量避免”,而当事人以为,“让别人害怕”恰是求之不得的至高尊严。如果你是对的,头顶无冠,威严自立;如果你是错的,心里有冕,威严也失。生得方面大耳,伟干丰躯,却是气量狭窄,小肚鸡肠,然人如黄金,在成色,不在份量。
当咆哮变成正常分贝时,轻言细语便是怠慢,当山呼成为潮流时,沉默便是呐喊,当大家都在异口同声赞颂时,不下跪便是造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为我所用,不沾你便宜,便形如仇人。苏联作家阿马利里克在《被迫的西伯利亚之行》中写道,流放年代,放牛时发现,有一头牛虽说性情温顺,却时不时独立离队,“总让我劳神,我不知道它独自一个在搞什么名堂。所以我明白了,为什么领导人如此仇视那些对于别人给予有力的反击也满不在乎的个人主义者”。并非不劳动者不得食,是不服从者不得食,在一个不幸社会,敢于抗衡权力的人不可能幸福,当政府成为惟一雇主时,反抗等于饿死。
或囿于淫威,不敢揭露,或出于有求于人的目的,不愿捅破。明明不信从,却煞有介事大说特说,以图一逞。人可以说谎,但细节不会,却是谎言说得越发真诚,最后连自己也从中得到了安慰。低智商的一簧两舌、胡说八道并不难辨,寻常逻辑即可刨其根底,揭其原委,如此低智商,却能借助位置话语权,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崇高无比。做不了好人,努力不做坏人,可以卑微似尘,不可扭曲如虫,即便这一点,几人做得到。若有余力,尽量为困厄者提供帮助,哪怕只是声援,若不能,起码不去堵别人绝望中呼救的嘴;若有可能,尽量如实表达痛苦,若不能,起码不至于美化痛苦。语言不只是工具,更是思维方式,如何看待他人的苦难,评述他人的不幸,本就人格一部分。“你可以不为自由而战,但不可以为高墙添砖”,小后生年代的韩寒不为势屈,能说出这样的话,众多老糊涂有何不服。
比愚蠢更愚蠢的是歌颂愚蠢,曲尽其巧,充当人肉喇叭、鹰犬爪牙。流官一溜,失落不已,顿成众人迁怒对象,自己也由此饱尝人间冷漠。现实惨淡,一个人所有的悲欢,皆自己选择的结局。一个人需为自己的愚蠢买单,可以理解,但要为自己的善良买单,真就可悲。虽如此,无意遵循从众原则者,恰是个人的良心所在。
五四运动时,蔡元培请辞北大校长,情急之下,老派的辜鸿铭脱口而出:“校长是我们学校的皇帝,所以非得挽留不可。”校长若是学校的皇帝,照此推理,家长是家庭的皇帝,科长是科室的皇帝,乡长是乡镇的皇帝,县长是县域的皇帝。既是皇帝,不论优劣贤愚,拥有绝对权威,众人便须绝对服从。帝制虽已推翻百余年,无奈帝王思想深入人心,并时演时新,赋予了无限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