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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青文化 |
分类: 书画月旦 |
近来, 孙海青先生完成了一批于李家山的油画写生,鲜活灵动,生意盎然,甚是好看。
李家山乃秦晋峡谷中碛口镇的一部分,碛口乃晋商之西大门,晋商兴盛五百年,碛口五百年红火,这一水旱码头遗存下来众多民间芳躅。李家山被称作是著名画家吴冠中一生的三大发现之一,他在1989年10月到李家山采风时惊呼此地似“汉墓”,他说“从外部看像一座荒凉的汉墓,一进去是很古老讲究的窑洞,古村相对封闭,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今日的残井颓垣、坍门断椽,曾是昔日的深苍斜辉,闲门高柳,现实中的繁华散尽,物是人非,则在孙先生笔下有了苍劲峭拔、深沉雄浑的挥斥。
其笔峻,其色重,迎面而来的沧桑,对应在古诗里是陶渊明的“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是岑参的“荒台汉时月,色与旧时同”,是刘禹锡的“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是陈与义的“白头吊古风霜里,老木苍波无限悲”。最是那灰墙灰瓦前的一株桃花,胭脂点出的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此处应是当年朱漆大门的位置,如今早已褪成了褐色的伤心废败。记得颜文梁的画幅里也有过这样的片片飞红,那是江南早春的一丝惘然,乱红不管花消瘦,孙先生的这树桃红,原本是灰色宅院的点缀,反成了画的活眼,早是残红枝上少,飞絮无情,更把人相恼。商道比人老,宅院比人老,惟有花新如人面。
层层堆彩,纷扰了思绪,生涩了感触,画布上的素颜,是挥笔留给往事的失忆,还是回首前尘的不堪。富有国画意味的断笔枯笔,在画布上也能形成遒然的飞白,趣也。写生面对的是即兴的此情此景,有日记般的直觉。这批画作滞留给人的甸甸沉重,是孙先生倾注情感后观者对它的诠释和猜测。他把目光还对准了墙隅一株满是枯叶的鸡冠花,田间几棵尚未成熟的玉黍,但所有的画面里皆未见人,造型竟在这里也次要成了直抒胸臆的单纯。这让人想起了倪云林的画幅,那几株隐喻的杂木,即为亭下或对弈或品茗的君子。
有种直觉经不住思考,好在丙稀料的易干性使之能够流畅随思绪翻滚。激情之时,颜料索性移至画布上随性调制,且笔重而劲,少而秃拙,笔笔从腕力中折出,调色板上的从容自若似乎已感迟疑不决。凡下笔,心生于手,然后方可下,若少等闲,殆亦无凭。纵横跳跃,一挥而就的不枝不蔓、珠圆玉润,是油画里的写意描述,概括扼要却能鞭辟入里,粗略纯一却能淋漓尽致,大构大架、大色大调完成后,趁未干之时,刮刀划线痕,即是窑洞前脸的窗棂、墙垣表层的砖缝,这种单线条的表现,精而造疏,简而意足,显然源自国画的经验。材料特质予人的趣味,油画版画、水墨油彩,各不相同。女儿墙边际补上的一抹浅红,不但有了细节的些微差异,也使画面顿生勃勃的生机,有了象征性的宿命抽象。有时候,似与不似间,模糊也是细节,模糊里隐含的准确、隐匿的张力,使画面多出一个空间来,多出的一维延伸,恰是画面的意趣所在、思索所在。
油画因了东方式的思维,便成了具有民族性气质的画种,油画的现代性在于表达的方式,更在于表达者的思想。西方油画自照相术发明,渐已摆脱写实描真式的主流,向着东方式的艺术思维贴近过来。中国画在形的塑造上,画见其大意而不为刻画之迹。对作品的表现,在于得其意思所在。张彦远《论画体》所言:“夫画物特忌形貌彩章,历历具足,甚谨甚细,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既知其了,亦何必了,此非不了也。若不识其了,是真不了也。”似乎也是为现代油画准备的理论。如孙先生这样深谙国画事理的画家,于现代油画可谓驾轻就熟,游刃有余。而他的一些重彩水墨,形式上倒与油画十分的相像,国画里的积墨渲染,在此不就是迟疑反复的堆彩。在国画平民化、甜俗化的趋势里,他保持着遗身物外、特立独行的狷介气质,油画里他同样有着高简脱尘、拄笏看山的超然个性,气质与个性均是内在的,而不仅仅是符号化的表象。主观描写的增加,使其作品在表象时,写神表意,浑成机趣,一如他笔纵潜思、参于造化的国画,其油画不也是以意写之、不在迹象的写意?
孙先生的大幅作品《丝萦花语》,曾参加过第二届中国油画展,画中的飞天翩跹起舞,御风腾云,这暖色调的自由王国里的畅意欢快,便被他如此轻盈仙飘地表现了出来。这绝不是云冈石壁上至今仍身着艳服体态丰盈的那个飞天,也不是敦煌壁画中颇有几分顾恺之“春蚕吐丝”技法的那个飞天。人们依据自己的想象描绘着天国,飞天是天国里的天使。此乃姊妹篇中的一幅,另一幅是冷调子的,叫《云锦陈香》。而此次李家山系列油画写生,皆为小幅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