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一场雪。

     就像期待远行的人逾期归来一样。迫切。遥念。更有些絮叨。

     时间不到冬至。气温比往年暖和。北风是干燥的，微微的。寒冷冰凉。但说话的气息还没有立时变成白色的云团，氤氲发间。清冽弥漫所有室外的空旷，路途。

     道旁，原野，地平线上，高矮不一远近各异的树木，瘦骨凛然。威仪而立。浮尘在光芒里悬空。飘飞。散落。天蓝得有些迷蒙。于喧嚣里聚集的芸芸众生朝着自己的方向，忙碌着各自的生活。从街市人群穿过，看到一车花儿在卖。是山茶和一品红。红的黄的绿的，明艳动人。靓在阳光下的蓬勃生机，煞是壮观和诱惑。

     选了一盆玫红茶花。细细的花枝，亭亭玉立。其间有五朵盛开。缀满了稠密可爱的小小花蕾。深绿的椭圆形叶子，簇拥成整枝的圆满。仿佛荒凉冬日可以拥怀的春意。捧着回家。小心翼翼地换盆。根系全部被细丝一样的枯叶围住。好松软肥沃的特质土壤。茶花莫非要在茶叶里插枝繁殖。

     添了以前养花用的黄色粘沙土。不知道可否供养寒冬里娇嫩的鲜艳。等浇透的水份沉下去，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再回头一望，搬回房中的花儿，五朵全部颓靡下垂。失魂落魄地耷拉着容颜失色的花瓣附在叶枝间。大概冻坏了。

     它需要的温暖，可以是低调的，不一定高温。却一定要持久。我把炉火烧旺。让热量弥散。让花开的美丽，也弥散在视线之内。

     然后，循着单薄的生息回还，从白天到达深夜。月儿是弯弯的。明亮的黄色。几颗荧亮的星星，皎洁如玉。寂寥闪烁。碧蓝的苍穹。清凉的夜色。远得那么逼近。漆黑宁静的村庄，亮起万家灯火。这时候，若有扑簌簌的雪花，静悄悄的飘落。或是大片柳絮轻舞飞扬，轻盈的不速之客，从千里万里奔赴而来，漫天漫地。是何等悦心的动景。

     繁盛或者荒芜。热闹或者萧瑟。从一个季节走出，进入下一个季节。从一段时间走出，进入下一段时间。这样漫不经心或者心生葱郁希翼的青春旅途，哪一程，不曾有唯美的风景？花开花落两由之。莫求豪情似旧时。泰然而居。以生活为背景，以无岸之河的时间涌流为序。或醇浓满足，或清淡有余。一若晨风暮雨，山石默言。一若水势低流，植株生长。洞彻一点，了悟一点，就承受和接纳宿命的许多。

     生命在时间里路过，是一个奇迹。放低姿势，如花如草归于素华，开落自然。枯荣自然。应生活之需。应存在之理。不能物我两忘，也能淡泊处之。观风月。观斗转星移。观物象之沧桑之新生。你是她的景。他是我的景。此景连环依存。也可护佑悠长岁月。绵延柔远。

     我们每一个人，都曾怀揣一番憧憬。依托一场好梦。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流泪。欢笑。困顿。纠结。滞留。恋念。一路走来，经坎坷曲折。过沙丘险峰。疼痛，死亡。爱恨交织。窘迫，流离。真切地抵达。刻骨感受，并且记得点点滴滴。零零碎碎。只是离别了这段日子，就再也找不到复返的归路。

     往昔在别处搁浅。途中所遇种种的深邃真相。历历在目。甚至幸存着过往的气味，颜色和某种无法顿悟的潜在。那里，凝固着某一刻时光。在人和时间共存的深处，一些拥有闪闪亮泽。即使很多早已踪影皆失。烟消云散。总有可以回去的痕迹。比如回忆。比如阅历。比如行走的原力。和渐渐滋生的从容，通透，回转自如。

     道义一肩担负。也许，伴随一生成长，最初的苍老，从心开始。而后蔓延。因为那里，无意落了几枚伤感的叶子。残留很难决绝的需求欲望。恪守与笃信。执意与坚持。但无妨秀丽。反倒一笔晕染，美得眩晕和异常。

     想起一首诗。等晚霞。等那最爱的无暇。守烛花。守一滴对你的牵挂。在摇摇欲坠之前。在生死未卜之前。你身在天涯。我泪不自禁地洒。浇灌你种下的茶花。花已入茶。还不见你回家。你闯你的天下。我临我的城郭。一滴悬疑。竟都是书你写你名字的芳华。

     诗中种花的女子，是否，收获了一季又一季相思的红豆。是否，在花开的时刻，被他唤作至尊红颜，唤作亲爱。又是否，念及永生，也未能相见。

     至午夜。冻僵失语的花儿重又笑语嫣然。一个生着七八片绿低垂颈项的嫩枝，从翠色的密叶间站起来。生命因了强势挣扎而旺盛而传奇，堪称痴狂绝色。

     只是，雪花的面。难得一见。可是。见或不见。我一样静默，一样欢喜。欢喜期待。欢喜终有一天，能够仰望静谧里明亮舞动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