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路的尽头是什么

                                   我们都在毅然前往

     谁可以对一个生命负责到极限？我没有答案。

     父亲的CT出来了。初步诊断是慢性阑尾脓肿与疑似肠肿瘤。主任医生看到我急急取来的片子，转过脸问：病人的男孩呢？

     在天津。我答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预料他接着会说什么。那你做好手术最坏的打算了吗？收拾残局？

     他说的很明确，是下不了手术台的那种。要不，你们去兰州，西安医院？

     我语塞。连日来近10天的输液，都没有起色。因为病情复杂。四小时以上的车程，颠簸，没有急救，还有人海茫茫的排队，哪有转院几百里之外的条件？我的心突地跳出了胸膛。我觉得自己慌神了，手足无措。我们商量吧。

     慌忙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头轻脚重，恍恍惚惚。一直以来，父亲有病的时候，我立刻找出租车拉着就往医院赶。从来都是想最好最快治病。那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了？

     生命，是脆弱的，珍贵的。我们所能做的，是敬仰，是热爱，是珍视和善待。危及降临的关键一刻，又能说句什么话，做件什么事，来对一个生命全权负责？

     不能。我不能。无论继母与正在读高三的弟弟一家人的担子，有多重，我都接不住。也未曾料想，要怎么去接。年年在家守候父亲的我，要怎样向亲人交代。我恐惧离别。恐惧痛彻心扉的悲伤。慎重思虑，和妹妹说了详情，和父亲说了病情略去之后的大概。父亲同意手术。我在手术协议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像抓住绳索一样，紧紧抓住了医生给予的希望。他们，是唯一能够救助父亲生命的人。

     撇开难为情，撇开陌生，我在电梯里上下奔跑，追着给医生和麻醉师送了礼。第二天上午，6月4日9点，护士来插胃管。我握住父亲暗黄的微微颤抖的手，不敢看他的脸。听着他艰难的呼吸，一瞬间，眼泪从脸颊滚落下来。仿佛那根坚硬的异物，在我的身体里。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的疼痛。

     10点，有护士来接手术病人了。到了12楼，父亲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满眼满眶噙着泪水，呆呆地坐在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默默地祈祷。

     别的手术病人陆续出来，陆续被接走。那段焦灼的等待，是那么漫长。我一遍一遍地看手机。直到2小时40分以后，有人唤父亲的名字叫家属。我跑过去，父亲侧着头，戴着蓝色的无菌帽，他醒着。左臂上输着液体。爸。我喊了一声，说不出除此之外的一句话。

     后来，听病友说，全麻手术，不要让病人久久昏睡。要让他醒着，保护大脑。爸，先别睡。等会再睡哦。爸，醒醒，你看看我，等下再睡。我和妹妹轮换着，一遍遍的在父亲的额头抚摸着，一遍遍地轻声呼唤。父亲，一下一下的刚睁开眼睛，就又迷糊了。

     我们就坐在他身旁，轻轻地一次次的唤他，睁开眼睛。我的心，又缓缓跌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坚定地守护和迎接父亲康复的消息。

     下午4时，收到精灵的信息，她的祝福与问候，重重地落在我心坎。终于没有忍住，还是潸然许久。这个美好的江南女子，纯澈热烈，至真至诚。传递温暖给我。我们总能心脉灵犀。念着她的我，也被她惦记。似乎，我们是千里之遥的姐妹，彼此支撑。后来，广州敏的牵挂也抵达了。我隐藏了对她的牵念。那时，是23时，这些天我的手机开始彻夜不眠。困倦地枕着她的念心，一切情形昏沉沉地失去意识。

     现在，手术已经第七天了，境况还是不够良好。

     傍晚，走出单位，经过斑驳的树荫。在茂密的大树下，我禁不住泪雨滂沱。情绪里汹涌的不能担当，无限的忧虑，以及太过感性的柔软，弱不禁风。原来，坚强还在坚强之外，承载还在承载之外。一个人臂膀的力量太渺小，近乎残酷。生命衰弱的轨迹，不可逆转。凋零的叶子，随时会被阵风刮走。

     刚打开博，在林夕俊的留言前，依旧没有控制住流泪。他是河南的男子，电影与音乐是他的世界。他说女儿是父亲最后的情人。说再委屈再艰难，也要咀嚼了咽下去。感谢他絮絮叨叨地叮咛，他明白我的处境。明白沉甸甸的责任与别无选择的一肩担当。妹妹，及家人，也在支持我。

     脆弱，会到达一定要投降的地步吗？被征服到无望时，又会如何？我祈望夜的幕布渐渐撤离。黑夜尽头，蔚蓝从云层里透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