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铁上看得入醉如痴,西单站下车,人很多,还舍不得合上,站在站台上把要紧处看完…晚上回家的地铁上没座位,站着看,直看得我泪流满面。
这篇小说叫《我的包着红头巾中的小白杨》,写于1961年,艾特玛托夫33岁时的作品。写的天山附近草原人的生活,很传统的写法,景物描写,听旅伴讲自己的故事。……
可是,他写得好。景物描写美,爱情故事美,其实,这也不稀奇,所有苏俄作家都擅长景物描写;一个载重车司机,一个养路工,一个农村走出的阿谢丽,这种爱情不可能是我欣赏的那种“灵魂之恋”。可是,艾特玛托夫是个好人,他懂人的心,懂人的感情。
他写那个养路工在卫国战争的经历:“在战地我们修了多少路呀,架了多少桥…我们走过顿河、维斯瓦河、多瑙河…”写他看到自己的家被坍塌的积雪淹没后,“只听到装东西的口袋从肩头滑落到了脚边…这是我给女儿和妻子带来的礼物:途中用破旧的东西换来的水果糖…”
他收留了走投无路的伤心的阿谢丽(司机丈夫因特殊情况背叛了她,但还爱她)母子,“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她…全部过去的孤寂的岁月,全部悲伤和苦痛,全部失去了的东西全都融合在这一爱情中了,但是我没有权利谈出这一点来…”这是艾特玛托夫所有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一段。
这是从卫国战争前线归来,却发现妻子、女儿、家己经被大雪淹没的巴伊切米尔的内心独白。这种抒情的语言在小说中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白描、陈述都可以表述情节。但是,这是作家写到动情处,情不自禁的表达。他体会到了巴伊切米尔的心,他懂人的感情,他的故乡切克尔也是大型史诗《玛纳斯》的发源地,他有一个会讲很多民间故事的祖母,他是感情丰富、富于诗人气质的游牧民族的后代…这是一个人在容易感动、容易激动年轻的时候突然灵感迸发所致,也算是“妙手偶得。”
阿谢丽的丈夫,载重车司机车出事故后,被养路工营救,三个人见面了,谁都没有说破,可谁都清楚对方是谁。养路工对阿谢丽的小儿子萨马特非常好,萨马特也非常依恋他,这里写得很尊重生活:养路工对萨马特的深情里饱含了他对战争中失去的女儿和妻子的思念和疼爱。
最后,司机走了,“您不要以为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总有一个时侯,我会结婚…我也会找到朋友和同志。但只有一样东西我不会再有…我将永远记着阿谢丽,记着我们之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这个结尾非常好,不是大团圆,可也给人希望。这是个伤感的故事,可是,整部作品至始至终都有温暖,光明,向上,希望,这部小说集当年得了苏联文学最高奖—列宁奖当之无愧,对读者、文学史也无愧,它并没有阿谀和粉饰太平。
1997年统计,艾特玛托夫的作品己被译成了127种文字…在德国,几乎每个家庭都至少有一本艾特玛托夫。我很相信。2018年冬天北京晚高峰的地铁里站立阅读他1963写下的小说,还是让我,这个至今没在地图上找到吉尔吉斯坦的中国读者流了那么多眼泪…我怎么会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