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侄子在一起过了非常愉快的春节假期。

   我给他买了套法布尔的《昆虫记》，彩图版的，看完了螳螂等昆虫产卵前要吃掉配偶的情节，他走出来对他的爸爸说：“幸亏我是人类，我不是昆虫。”他还是很有悟性的，我非常喜欢一段关于蝉的伤感的文字，蝉产完了卵，就死去了，在死去的时候，她对宝宝们说：“亲爱的宝宝们啊，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啊，你们要学会……”我复述的时候，记不住了，侄子躺在那里说：“忍耐。”看来，这段文字也打动了他，他看懂了，也心有所动。“你要看到最后，你更受不了了。”他说。是的，结尾非常优美伤感，那是蝉在死去的时候说的：“有没有听过我的歌？那是我等了四年的歌啊，我从不和别人吵架，也不去理会世界上的事实非非，因为我的一生太短暂，所以我没有时间。”我的侄子还是很有人文情怀，而且，也深谙他的姑姑。对于《悬崖》之类的谍战片，他说：“看了揪心。”

    但很多的时候，我们也很无聊，开些无厘头的玩笑。我叫他“屁屁端”，他飞快地答复我“屁屁嘎”。他小时候，我记了本他的语录，亏了这个语录，因为当年他的很多精彩言论我们今天真的不记得了。奶奶送他去幼儿园，工地附近有泡屎，端端说：“我嘎（姑）拉的。”奶奶说，嘎嘎怎能到这么远来拉呢？他说：“别人家嘎嘎拉的。”他嘎在他眼里的地位可见一斑。语录的最后是我要到北京来了，“去北京不回来才好，掉大沟里也行，用锅煮了更好。”程度副词没有重样的。他对他当年的言论也面露得意。后来几天，看见我后第一句话就是：“用锅煮了更好。”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他非要等他爸爸回来放鞭炮，可是，爸爸干等不来，他的妈妈已经有愠色，不断打电话催促。终于，他的爸爸回来了，进门就问：“端端，还放不放鞭炮了？”但这时他已经不再客厅里翘首了，而是和妈妈一起躺在没有开灯的有些阴郁的卧室里看电视，“不放了。”他在床上答道。“他被招安了。”我说。大家都笑了，当然，我相信，侄子和他的妈妈并不太清楚“招安”的意思。但是，过了几天，侄子一早起来就去了妈妈被窝，共享“亲子时光”，侄子对围观的我说道：“招安了。”活学活用的典型。北方频道演平型关大捷记录片的预告，我说：“你爸爱看这个节目，你爸知识面好像很宽，你妈好像没啥文化。”我略带挑衅还故作平静地说，他侧着头用支笔抵着脸笑着对我说：“你妈也没啥文化。”这样的话题我没事就敲打他一番，他最后已经不愿意理我了，我问他，他只答了一句：“侮辱你爸你妈你愿意吗？”多么自尊的少年儿童啊！

    除了这些，我还有经常半疯似的“抒情”，“端，你太奸（聪明）了”，我经常深情地抒情。“你可得对我好点，到老了我腿摔劈了的话，我得找你去啊！”我没事就说这样的话，终于有一天，我的侄子说话了：“别说了，真摔劈了可咋整啊！”带着点无奈，带着点责任，带着点善意。我的侄子，哎呀，真是不得了啊！我不断地向我的好友阿梅讲述着侄子，“以后别说‘大端’了，直接说‘人尖子’得了。”阿梅说。

    初四的晚上，我带他去肯德基。看到海星之类商品后面的非清真字样的注释，我开始喋喋不休，“端，这三个字好感人啊，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在中国，在盘锦，不光我们一家是回民啊！”“当然，两家，还有我三姑家。”他完全学会了这种外国小幽默里的嘲讽方式。他成长得让我吃惊，说到柏拉图，我怀疑地看着他，以为他不会了解这个大人物，他却随口了句：“世界上最后一个光棍嘛！”早晨没起床，睁开眼睛，我就和他喋喋不休，“佛教信什么？”“信你。”他平静静地说。初六那天，外面有很多放鞭炮的，妹妹不解地问：“今儿放什么鞭啊？”“破六。”侄子说。

    离家的前一天，我的侄子央求三姑和他一起上街，他带了自己的五十元压岁钱，在二百他买了妙芙蛋糕，三姑知道他爱吃香芋的，就帮他挑选，但是，这时他说了，这是给二姑买的，让她带在路上吃。三姑高兴地又买了一份奖励他。回到家里，他的义举赢得了“美名扬”。我更是如《红楼梦》里的赵姨娘，“褐褐蛰蛰地”反复地追问：“是给我买的吗？”“是的”，妹妹轻蔑地肯定到。“你一定要把他吃光。”他坐在沙发上没有抬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到。送我的那天，十分寒冷，我想到在车上冲咖啡很不方便，就想在附近超市买瓶罐装的，“我去！”，我要掏钱，“我有！”，他拎着我的一个小包，在寒风中跑向超市，又蹬蹬地跑回来……我十分高兴。超市门前摆着各种红通通的纸箱，礼品装的酒水饮料，为方便过年走亲访友的人们，这里面有朴素的温暖的人情，也有“手套换兜子”的俗套和功利，每家都有孩子的大人们的压岁钱，已经名副其实地变成了“手套换手套”。可是，我的侄子的几个蛋糕和一瓶咖啡里，却包含着真正的亲情和真心给与。是人间珍贵的情愫。多么好的孩子，我高兴他对我的亲情，也高兴他在人生路上，已经学会了给与别人欢乐，这是我们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

    我深深地爱着我的小侄子，我可以肯定的是，在我年老体衰的时候，我的侄子是一个我可以信赖的人，我完全可以肯定。因为他心地善良，能体察他人的内心，阳光，乐观，总之，一种说不出的信任和默契，在姑姑和侄子，这种古老的关系中，没有什么新意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