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辆自行车是我到北京后买的第三辆。前两辆都是很旧的,坏了一辆,丢了一辆,这一辆是从修车人手里买的,上海永久,200元,九成新。我讲价的时候,强调这个车不是新的,修车人说,这是辆根本没有骑几天,上面斑驳的灰色是为看起来不新才喷上去的漆。我还是庆幸有这些漆,否则,新车实在太招眼了。这些漆,多么象旧社会为躲避匪徒日寇,女人脸上抹的锅灰。
这辆自行车非常好骑,蹬起来十分轻松,游刃有余。夏夜里骑在校园里,凉爽的夜气触动着裸露的肌肤,象有流水滑过一样。我真是喜欢它。骑着它去教室看书,去西苑早市买菜,去东门银行,去超市购物……喜欢之余,难免担心它的安危。从来不擦它,加上那些喷漆,如今的它,已经没有那么招眼了,在车群当中,“泯然众人矣”,多么象一个不自信的男人,看到自己的爱妻变老变胖后的一种安全感。
还是不敢停在地铁站,都停在校门口的车棚里,坐四号线地铁时,将它丢在西门,去机场接机时,将它丢在南门,去五道口购物的时候,丢在东门……有时,几天带团回来,想起自行车,就象男人想起冷落了好久但又忠诚可靠的发妻,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可是,由于几天带团的动荡生活,我总是记不起来把它放在哪里了。于是,耐心地找。有两次傍晚,暮色深沉,怎么找都找不到,可是不甘心,一遍遍地在车棚里,用手机的一点微弱的亮光,逐个盘查,这时候的心,既绝望又不甘心,让我想起了有孩子溺水的人家,天晚了,明知溺水好久的孩子已经没希望了,但是,还是在河边不甘心地打捞。都想到这里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吗?步行回去吧,等到天亮再来。好在,几次都是天亮后找到的,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看到它平安,既高兴,也不敢过分,就象好友乡下的小叔子当年买了个漂亮的朝鲜媳妇,大家都担心她逃跑而劝阻这个小叔子时,他说:“能过多久就过多久。”
如今带团之前,锁车的时候,我都有种随时和自行车永别的心理准备,也想起一个老父亲担心当年右派女儿的命运时说的,他为了女儿一旦不测,接受不了事实,就想象女儿早在当年的地下党活动中牺牲了。
每当下团回来,拖着疲惫的步子,背着装满了脏衣服的大大的双肩包,搜肠刮肚的回忆和耐心的寻找后,看到黑色车体,灰色座位,小巧又温顺的像一个瘦弱的修女的自行车,我都感到异常的亲切和熨帖,我的自行车,让我酸痛的双脚得到了休息,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对我又无比忠诚,又有一点弱小,(和我同命相连)所以,它是我在北京的一个亲密的朋友,一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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