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
(2008-08-01 08:2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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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读书感悟 |
橙色的栗子花幽静的开放,白色的蒲公英静静的飘啊飘,一只黑色的蝴蝶,在那双怯怯而充满渴望的,蔚蓝色的眼睛里上下翻飞,一只斑斓的鸟儿带着孩子们希冀的目光,在血色的黄昏下飞翔,褐色的木制的螺旋桨在灰暗的屋顶上旋转,铁青的栅栏将童年的欢乐紧紧的幽禁,紫色的天空下,太阳金黄的泪水,滴在花白的石头上,一株枯黄而细弱的茎草在墙角微微探身,嘎吱嘎吱的铁门缓缓的关闭,一个把天堂与地狱分隔在门里门外的地方。
马靴奏响了死亡的旋律,刺刀反射出晃眼的血腥,一间间飘散着腐朽气息的牢房,一张张残酷冷漠的敌人的面孔,一双双平静面对死亡等待的目光。凝固的苍穹中,一只盘旋盘旋的老鹰久久滞留在天边,仿佛从空气中嗅到了腐烂的气息,一道又一道横亘的铁丝网,锁住了自由同时也锁住了生的希望,一座座矗立的岗楼,上面悬挂着一具具耶苏受难的遗体,救赎的十字架还在孩子们的心里,却在魔鬼的狞笑声中颤栗。
一队又一队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平静中走向那座巨大的焚尸炉,父亲用力搀住母亲的臂膀,母亲用柔软的手心护住孩子惊恐的眼睛,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卫兵的喝斥,后面的人一个紧跟着一个,仿佛不是去殉难,而是去赶赴一次聚会,虽然这样的聚会是有去无回,当死亡如此零距离的接近每一个人时,人们往往是会忘记了恐惧的,显然恐惧战胜了恐惧,死亡战胜了死亡。
这是一个全世界的人们都应该铭记的地方,一个在法西斯铁蹄蹂躏下,用肮脏的血腥修建的一座臭名卓著的囚牢―――奥斯维辛集中营,25个民族110多万人们用鲜血浸润的地方,这里曾经每天要焚烧6000多具尸体,残暴的法西斯分子甚至在焚尸前要敲掉受害者的金牙,剥下纹身者的皮肤做灯罩,剪下女人们的长发编成地毯。奥斯维辛,一座死亡工厂,一座人间地狱。
当我读到《南方周末》,“奥斯维辛之中,本来有诗”这篇文章时,我孱弱的神经瞬间就有了痉挛的感觉,内心深处受到了强烈的撞击,那些本来应该在蓝天白云下无忧无虑生活的少年们,在这个与世隔绝,每天都闻到强烈死亡气息的地方,对生活和幸福充满了憧憬,美丽与哀愁,绝望与希望,那已经不是诗歌的范畴了,而是一把永恒的刻刀,将痛楚和苦难深深镌刻在我们的心灵。
“我在这里住了七个星期,被囚禁在这个集中营,可我已经发现,这里有我喜爱的东西,蒲公英在招呼着我,还有院子里开着的白花的栗树枝条,只是我再也没有见到另一只蝴蝶。那只蝴蝶,是最后一只蝴蝶。蝴蝶不住在这里,不住在集中营。”这样的诗歌读来让人大悲大怆,如果我们眼晴里还有那种透明而晶莹的液体的话,在潮湿而寒冷的现代洞穴里,我们就会体会一种冰凉刺破坚硬的皮肤,让灵魂微微抖颤起来的感觉。
“一切都倾斜了,像一个蹒跚而佝偻的老妇人。每个人的目光闪闪,都盯着唯一的期待,和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屋子更挤了,气味的身子挨着身子,有着亮光的阁楼在尖叫着,经久不息。”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宣判死亡与等待死亡之间还有什么差别?既然死亡每时每秒逼进,死亡就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等待,一种等待死亡的平静,魔鬼在破帛而叫的尖利声中发散着一张又一张死亡通知书,接到的人默默的排着队走出去,下一个等待的人,在唱诗般的虔敬中祥和的象一位圣徒,死亡是如此不可避免,还有什么可惊惧的?孤独和痛苦诞生诗歌,诗歌本身就是历经苦难磨砺的产物,读下了这样的诗歌,其他的文字忽然觉得那样的浅显。
屠杀和残酷并没有让灵魂屈服,焚尸炉可以毁灭肉体的存在,可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却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抹杀的。这里有悲伤,可是更多的是悲愤,那是从胸腔里传出的一种愤怒,还有在阴暗的空气里萦绕着的一种悲壮的静默。奥斯维辛里面,有诗歌走来,那是一群无辜的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存的期盼,孩子们的眸子里分明写满了对自由的向往和对未来的祈祷,飞走的蝴蝶,不再回归的小鸟带走了孩子们最后的渴望,孩子们幼小的心灵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那样清澈无比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深深的刺痛了活着的人们。
高大的焚尸炉里冒出若隐若现的青烟,消散在见不到阳光的天空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苦艾的气味,似乎浸了血一样的腥甜。这里的土地虽然见不到一滴鲜血,可是鲜血却涌入地之深处,汇聚成滚滚的岩浆,在幸存者的心里涌动,“土地掩盖不了鲜血。”是的,土地掩盖不了鲜血,犹如暴虐不能征服人类一样。孩子们用炭笔,用树枝写下的诗句给我们带来的震撼,让我们更加珍惜和平,珍视生命。“沉沉的轮子碾过我们的前额,把它深深埋入我们的记忆深处。”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残忍的”,德国思想家奥多阿多诺说,这样的语句似乎表明了人们对人性之恶的反思达到了极致,但是温情脉脉的诗歌本身是没有错的,而能真正反思这种集体的荒诞和罪恶后,从被历史所导演的闹剧中清醒起来,人们更应该写诗,警醒人类的自戕行为,讴歌和平,鞭挞罪恶。虚弱的生存和无意识的活着其实才是真正对那些苦难的人们一种最大的亵渎,我们常常莫名其妙的狂欢和盲目的狂热,还有谁能意识到自己活在一个轻佻和泛喜剧化的社会里?
奥斯维辛是一个恶梦诞生的地方,也是一个离现代人越来越遥远的地方,如同南京大屠杀一样,不过刚过花甲之年,却仿佛已经渐行渐远,那些诞生在那个特殊地方的用生命写就的诗歌,那些孩子们稚气却并不让人轻松的诗歌,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们,叩问着我们的灵魂,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我们还能想到些什么?反思些什么?
那些幸存者举着象征蓝白相间囚服的三角巾,在风中摇晃。那无数朵祭奠的鲜花和死难者的影像在低空中回旋,在蓝色的幼发拉底河,月光下的特拉维夫,枪林弹雨中的耶路撒冷,以及郁郁苍苍的非洲原野,血腥和屠杀还在继续,丧钟为谁而鸣?也许下一个就轮到了我,或者你,或者我们。
附:小诗人哈努什在奥斯维辛里的一首诗
我的乡村
我在心里装着我的乡村,
那是为我的,就是为我自己!
美丽的纤维在编织起来
它保存了一个永恒的梦。
我亲吻拥抱我的土地,
在它面前,多少岁月流过。
这土地不仅在地球上
不论在哪里,它也在我的心中。
它在蓝色的天空中,在星星里,
只要有鸟儿生活的地方。
今天我在我的灵魂里看到它,
我的心立刻沉沉地盛满了眼泪。
终于有一天,我要高高地飞翔,
从我身体的重负中解脱,
自由地在广阔中飞翔,
自由地飞出很远很远,
和我在一起的,是我自由的村庄。
今天那是一个小小的,捧在手心里的梦
围绕着它的却是遥远的地平线
在这些沉甸甸的梦里
还微微闪着战争暴怒的反光。
有一天,我要走进我的村庄,
我要享受我的家乡,
那是我的乡村!那是你的家乡!
那里没有“我”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