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冥冥中的不可知决定了此生不同时期的轨迹一样，几乎每一次的披荆斩棘和乘风破浪后，总会有一个短暂的调整期，而后重拾砍刀另辟蹊径掮着一身风霜向着密林深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挺进，或者重挂云帆调转航向驶往又一个连标注亦没有的海岛，我总是这样疲惫而又精神抖擞，象是吹散枪口的硝烟而后又插入腰间一样，潇洒的拍拍手，迎接下一次的冲锋。

９１年的夏天，当我满怀憧憬和内心的一丝恐慌进入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时，我没有想到会迎来人生中的第一个低谷，甚至连栖息之处都没安顿好，我就被勒令和师傅翻山越岭去清欠，可笑那时我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穿着一双时下流行的凉皮鞋，从来没有走过那么远的山路，而等我下山时，皮鞋已经磨损的不能再穿了，而且雪白的衬衣早就换了个色彩，如果说这是考验我初入社会的第一课时，接下来的，就是命运无时不在的恶作剧了。

可那时的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徜徉在溪流淙淙清凉的水沟里，每到一处山泉之处，就象饮了玉液琼浆一样，任由师傅“巴嗒，巴嗒”抽着旱烟在那惊奇的打量，间或手里逮着一两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还有没完没了的问题，那些满山的苍翠和青绿基本上我都叫不出名字，再或者捡起石子瞄准那树梢的金黄斑斓的雀儿，吓得那小东西扑楞楞乱飞乱叫。

其实真等进入了山里，除了漆黑一团的暗夜无法打发以外，还是很新奇的，搪瓷缸里的茶叶每一片都有树叶那么大，也或许那本身就是一枚树叶，只一口，就让你苦得象嚼碎了苦胆，顿时精气神象涨满了风的帐篷。在山里，是不敢说你会抽烟的，否则就是一支呛得让人流泪的黑棒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还有喝酒，城里人通常是他们的第一目标，放不翻你，就等于白来这个地方，常常是师傅在保护我的同时，人事不省，可是只一夜，第二天又复原如初，我还是赶不上他的步点。

就在师傅他老人家大步流星上山下山如履平地时，我已经是残兵败将了，拄着一支棍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哎哟着，堂堂七尺男儿，须眉汉子，却又最怕山里的狗和蛇，那时为了学开票和向师傅讨教，没少巴结和谄媚人家，等到自己后来翅膀硬了，师傅就成了大家伙捉弄的对象了，想想那时，年少无知，真是轻狂的可以，但是如大山一样几十年如一日的师傅是从来不会计较的，后来等到我衣冠履新后，再和师傅谈起往事时，师傅还总说自己看人没走了眼。

往常，在球场上玩命般的奔波大半天，屁事没有，可是在山里这么浪荡了一个多星期，脚底却生生磨出两个大水泡，每挪动一步，恨不能大喊大叫两声“姥姥”，好不容易挪动到了乡政府，那时乡镇都有自己人临时的助征员，就象阔少回到了大宅门，下人打水的打水，烧饭的烧饭，最惬意的是在水里的柳荫下泡上那么小半天，把全身的疲劳都喂弄给小鱼小虾，还没等到和无产阶级革命同志共进晚餐呢，所长来电话了，要我速返。

我就这么穿着五颜六色被汗渍浸染的白衬衣，一瘸一拐的步行三十多公里往回赶，渴了，在江边拔拉两口混浊不清的江水，累了，不管不顾的往土路上一座，偶尔一辆拖拉机驶过，有心张嘴搭乘，却又生怕被人拒绝，就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自己给自个儿使气，每每尘土飞扬时，就骂骂咧咧中躲闪不及，等到傍晚回到所里时，没有一点人性的所长看也不看我的狼狈不堪，一句话，让我抄家伙背着尚未打开的包裹社教的干活。

后来才知道，我整个儿就是一冤大头，垫背的。本来所里早有安排，有人去，可是谁让我是新来的呢？才到这儿，连住房都没有给我安排，甚至连所里的厕所是男是女都没分清楚，就象二道贩子一样让人转卖了，野百合怎么会有春天？此刻我就象案板上的泥鳅，再怎样扭动我那丑陋的身躯，也无济于事，索性爷们钢牙一咬，碎了自己的所有憋屈，去就去，我就不相信这当头一棍会断送了我的前程似锦，何况还不是上刀山下油锅的地狱之门。

                                                §◇待续◇§

（这是上次写过的“如歌的行板”的姊妹篇，最近这一段时间，我老是沉浸在这样一种气氛中，仿佛走过、路过、看过的一切又都环绕眼前，我知道我又该告别一段旅程了，背起行囊，寻找下一个驿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