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唐遗少

陈凯歌用《道士下山》给观影者奉上了一碗充满哲理禅意外加黑色幽默的心灵鸡汤，用料很足。一边是戏谑，一边是狂虐；有笑中带泪的点点温情，有滑稽香艳的情色纠葛，有冰冷露骨的残忍世相，也有生离死别的无可奈何。大俗大雅赤裸裸的交合在一起，大喜大悲阅尽世间百态，大善大恶直面人性软弱。下山、上山，入世、出世，一段小道士尝尽世间悲欢离合的奇幻旅程，也是一次心灵救赎找回自我的苦行。

电影前半段最浓墨重彩的就是一段“三角恋”的大悲剧，情欲、背叛、毒杀、死亡，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崔道宁和玉珍，美女和野兽的组合是滑稽的，一种欲求不满的爱。玉珍和崔道融，叔嫂的不伦之恋是苟且的，一种贪婪畸形的爱。陈凯歌用范伟和林志玲的床戏狠狠地挑逗了观众的视觉听觉神经，成为全片最高潮的G点。而玉珍和道融最后做了一对“苦命鬼鸳鸯”，与其说是对背叛的惩罚，不如说是对欲望做了一个了断，正如玉珍死前绝望冰冷的眼神，她是后悔的想活的。一个悲剧色彩的香艳故事，把人性欲望里的假恶丑娓娓道来。 

《道士山下》对七情六欲的刻画是如此的赤裸裸，毫不隐晦，大大方方，没有那种矜持扭捏让人看不明白的黄色小片般做作。情、欲本是人性最大的弱点，谁都摆脱不了，电影里也没有宣扬“存天理、灭人欲”，而是都摆到台面上，用血淋淋的结局给小道士好好上了一课。崔道宁到死都沉迷于自己“不求千年寿，但求一夕欢”的人生哲学；玉珍的欲求都写在她曼妙的细腰和白花花的大腿上；崔道融因欲望和嫉妒杀兄结果不得善终。连“老实人”何安下也会偷窥和心生淫邪，上了一堂下山后的性启蒙课。人性最丑恶的一面，通过七情六欲让人看得如此明白真实，不是道士你不懂爱，是人世间的爱太变态。

郭富城和张震滚草地的镜头和卖腐暧昧的对白成为影片的笑点，让电影后半段看似是一出感天动地的《好基友复仇记》，实际上却是一堂小道士被生死洗礼的道德教育课。周西宇和查老板的情是类似“高山流水”般纯洁的感情，似乎超越了性别的限制，世间知音难觅，士为知己者死。周西宇至死想见查老板一面，其实注定是见不到的，老和尚旁观者清，一直都在心里何谈见或不见。周西宇死后，查老板搏命为他报仇，也是对这份情的一个坚守，有道义就无所谓活着还是死去。虽然基情满满，却是有情有义。周西宇的死，查老板的义，成全了小道士何安下的一番醒悟：不离不弃，不嗔不怒。 

《道士下山》对奇情的渲染一点也不吝啬，有师徒情有夫妻情，有奸情也有基情，还有让人容易忽视的反派人物的父子情。元华扮演的彭乾吾是大坏大恶的，是全片最招人恨的“心机婊”，但恶到极点也有人性的另一面，他用奸计杀徒弟赵心川是为儿子上位铺路，自己求死也是为儿子保命。懦弱阴险的公子哥彭七子，在父亲将要被杀的时候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凶手，电影里第一次觉得他是个男人，当他和何安下一起追赵笠人车的时候想必他已经顿悟了，恶人得到了感化，彭乾吾也算死得有点意义。人性的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彭氏父子的亲情成为全片的泪点之一，高级的煽情本就不应该带有色眼镜，无关人物的好坏个人的好恶。

《道士下山》不是标准意义上陈凯歌标签的电影，俗气却不落俗套，是陈凯歌一次颇有心意的实验。陈凯歌电影里对人性的关怀和反思从未停止，这部戏探索得更加深入，人性被放到江湖和俗世的砧板上随意蹂躏，之后才得到超脱。陈凯歌一直有着对画面极其敏感细腻的审美，喜欢用感性的场景完成理性的思考。片子里大片大片浓墨重彩的写意色调，人性的阴暗毫无痕迹得流淌开来，泼满每个人每段情节。《道士下山》有着超越以往陈凯歌所有电影的武侠场景和镜头，比起《无极》和《赵氏孤儿》远甚，强烈的江湖色彩和有些夸张的打斗动作，营造了一幅令人拍案惊奇的民国江湖奇景，也用江湖和门派的纷争还原了人性善恶的角斗，至少这点陈凯歌做到了。

道士何安下是一个不完美的人物，也是世间凡人的化身，他有人性最单纯的善良和正义，也有红尘俗世的贪嗔痴色，下山是一次打碎自己重新塑造的痛苦过程，幸好最终他明白了领悟了，完成了心灵的净化和自我的救赎。一门之隔两重天，不忘初心，不改初衷，生命就在一次次下山又上山的百折千回中走完整个旅程，你我，又何尝不是道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