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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土》连载12

(2009-06-10 14:5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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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菜窖

厚土

地窖

村子

洞口

文化

5

 

外婆的新闻给平静的村子掀起了很大的波澜,人们尽管生活得很艰难,但对这类事情永远抱有最大的兴趣。大家认为,外婆肚子里的孩子是日本人的野种,纷纷要求她把野种处理掉,甚至以赶她出村子相威胁。外婆说这孩子是无辜的,他不是日本人的种。但究竟是谁的种,外婆也没法给他们说清楚。女人们远远看见外婆就开始吐唾沫,一边打鸡骂狗,说些让人脸红的脏话;男人们的脸上呈现出鄙夷——像看见汉奸一样充满厌恶。那些熟悉而亲切的面孔一夜之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像一层寒冰冷冷地将外婆包裹了起来,孤立了起来。整个村庄在一夜之间似乎也将他们遗弃,变得面目狰狞,阴森森的有些可怕。有人甚至开始怀疑母亲和祝俊的来源,他们是否也是外婆的私生子?悄悄地竟然隐瞒了这么长时间,这朵恶之花开得如此绚丽,让村人出离的愤怒了。于是在他们出去的时候,就会有孩子们向他们扔石头。

村里唯一还跟他们来往的人就是平子。这个从小跟外婆一起耍大的人对外婆一如既往地关怀。那时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母亲每天和祝俊出去讨饭,身子变得臃肿的外婆行动很不便,一个人连水也弄不回来。平子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会把水缸灌满,然后拿了蒸熟的红薯给外婆补身子。外婆一开始拒绝吃平子拿来的东西,因为她知道他也不容易,在那样兵荒马乱的年月,所有的人都不容易啊!外婆说平子你不要再来了,这样影响不好。平子说你还怕啥影响?我都不怕!外婆突然抬起头,目光与平子的眼光相遇,这个平日里温顺善良的男人眸子里充满了刚毅,这使外婆有些感动。外婆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男人了。小时候平子因为身体虚弱,经常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每次都是外婆挺身而出,村里的人于是都开玩笑说外婆是平子的媳妇,外婆不愿意,于是就骂,谁说骂谁,大人们都说这女子是个二百五,不识耍。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平子拒绝了几个媒人,外婆跟着师傅学法术,也拒绝提亲。这样他们就一直耽搁到现在,成了村子里剩余的孤男寡女。

村里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动摇外婆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决心。在沸沸扬扬的一片议论声中,这个游击队员的儿子降生了!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很弱,外婆自己用剪刀在火盆上烧了烧,剪断了脐带。外婆给儿子取名“抗战”,姓吴,叫吴抗战。母亲高兴得合不扰嘴,因为从此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弟弟。

抗战两岁的时候日本鬼子宣布投降了。那时候他刚学会走路,被姐姐拉了手去看外面的锣鼓。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撤走的鬼子从岗楼里被赶了出来,集中在村头的空地上,接受人们愤怒的石块和震天的叫骂声,旁边的中国军队在维持着秩序,以免场面失控。这时外婆突然看见了鬼子中的川口二佑,川口二佑同时也认出了她,惊讶的神色难于形容。后来鬼子被押往郑州,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说话,也可以大胆地到各乡里串门了,才发现好多村子都已成为废墟,村毁人亡。许多熟悉的景致已不复存在,让人心生无限感慨。

抗战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便被人称作“小日本”,人们对他倾注了所有的仇恨,因此只要带他出去,便会遭到孩子们的围攻和大人的唾骂声。外婆因此很少让他出门,每天都关在屋子里,与院里的大黄狗为伴。母亲和祝俊开始到地里去干活了,他们在这方面都不是好手,外婆于是就手把手地教他们做。

抗日战争胜利后,外婆带着祝俊又回到祝村,希望能找到祝老爷的下落。祝村被日本人扫荡后活下来的人很少,他们已流落他乡,不知去向。外婆来到几年前的那个院落,昔日的大宅已被烧成一堆瓦砾,残墙断壁,阴风凄凄,一片衰败的景象。外婆来到了后院,那间茅草棚已无踪影,地窖也被杂物掩埋。外婆伫立在那里很长时间,她突然觉得老吴也许还活着,他就在地窖里……老吴用衣服遮掩着伤口不让她看,自己咬着牙换药,疼得满头是汗,嘴角都咬出了血。外婆再也不顾了那么多,猛地扑上去,拿开衣服,看见已经感染的伤口像小孩的嘴巴一样咧着,周围全是脓血。外婆小心翼翼地清洗了伤口,用自己研好的草药敷了上去,然后包扎。那一次,她看到的只有伤口,并没有注意男人的隐私。但是第二次换药的时候外婆突然觉得很难为情,老吴的脸也憋得通红。后来,他们就开始默契,老吴积极配合,伤口一天天愈合,外婆也不觉得那么尴尬了,却发生了那样的事儿……那是外婆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她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往事像屋檐上的雨滴纷沓而至,外婆的心里湿漉漉的,身子一阵颤抖。这时她发现起风了,天上的云块像突然接到命令似地匆匆靠拢,像一组快镜头的画面,波涛汹涌。日子被撕得支离破碎,仅剩的一丝光亮也被遮住了,外婆的眼前一片黑漆漆的。

一股旋风突然在外婆的跟前转了起来,弥得她张不开眼睛。风卷着尘埃碎叶窜得很高,然后扩大规模,掀起更大的风浪。外婆愣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老吴在笑眯眯地看着她,满是络腮胡的脸红突突的,非常可爱。这是一张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的脸,外婆只觉得心里痒酥酥的,于是紧闭了双眼,等待那张脸贴过来。这时,风突然静了下来,四周死一般的宁静,老吴也不见了。外婆打了一个寒战,身子一震,然后在旋风刮过的地方拼命地刨了起来。不一会,菜窖就露出了洞口,外婆的手上全是血,她不敢怠慢,仿佛地窖里的老吴正在等待她的救援,早一刻钟就会多一份希望。外婆用力搬起了填在洞里的石块和杂物,爬进了黑漆漆的菜窖里。

一股阴冷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腐败的气息,刺得人心颤。外婆钻进菜窖里,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屏住呼吸过了一会,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老吴睡过的地方还在那里,墙壁上的马灯依然,干草上的铺盖还铺着,看来几年了,没有人来过这里。这时,外婆发现在洞口的位置,一株土豆冒出了黄黄的枝蔓。枝蔓扭曲着身子,挣扎着往外探。沉重的石块并没有扼杀它的生命,它要努力地伸展出去,争取属于自己的阳光。

外婆轻轻地抚摸着那床铺盖,铺盖潮乎乎的,渗骨冰凉。外婆把脸贴在枕头上,枕头上有一股酸酸的味道,外婆知道,那是老吴的汗迹。外婆抱了枕头,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很长时间,直到上面传来祝俊的声音,她才恋恋不舍地爬了出去。

洞外的阳光很炫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外婆把那只枕头带了出来,然后掩埋了菜窖,并在上面竖了一块大些的石板。外婆说老吴你安息吧,我会带好咱们的孩子,等他懂事的时候,俺再带他来看你!

那以后,外婆又一个人去过几次祝村,但始终没有祝老爷的消息。也许他回来过,看到一片残墙断壁又走了。他知道他们还活着吗?他去了哪里?

外婆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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