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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   年

                   （江 月）

元旦刚过，我被意外地从机关部室员工提拔为某支行副行长。

之所以说意外，是因为多年来我既无求官愿望，又无攀附言行，只是凭良心做好分内工作，问心无愧罢了。私下里，得了个“业务专家”的虚名。

看来，不送礼就得不到重用的官场规则也有例外。

问题来了！临近春节，各种拜年活动开始了，上级行领导及重要部门负责人是必须要拜访的人选。向来不善此道的我该怎么办？！ 

眼看离放假仅剩几天了，见我没动静，同僚宋行长开导我：“方行长，你能有今天这个地位，离不开分行领导的提携和各部门的帮扶，你得知道感恩，有所表示才行啊！”

我点头称道：“是啊、是啊！我将不遗余力，埋头工作，以优异的成绩报答各位领导的厚爱。”

宋行长压低声音，笑眯眯地说：“还不趁此机会，赶快去给领导们拜个年？大家都去，你不去多显眼啊！”

我一头雾水：“那我该买点什么礼物好呢？总不能空手去吧？”

宋行长摇摇头：“你这生瓜蛋子！卖啥礼物？你是存心给领导难看吗？带上现金，单独进去，说几句感激的话，放下东西就走人。送礼还得我教你？”

我疑惑不解：“党的十八大后，贯彻八项规定，怎么至今还有这种事？”

宋行长：“你傻呀？那是会上说的话。你去了可能领导记不住，你若不去，领导就一定记得住！以后不光春节，端午、中秋都少不了去走动走动。”

我试探着问：“这么多人，都啥标准？我不一定拿得出啊！”

宋行长叹口气：“礼不在轻重，主要是个态度问题。知道你刚上道，啥都不懂！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拿着去就行了。”说着，从抽屉掏出三摞信封交代道：“这个一万元是给老大的；这些五千元的是给几个副职的；这些三千元的是给部门经理的。记住！别拿错了。”

我感到无比的震惊：“这么多人物，算下来少说也得好几万了，我可掏不起！”

宋行长露出慈祥的目光：“别担心！先拿去把事情办了，钱的事我想办法处理。以后工作上给我多出些力就行了。”

忐忑不安，通宵未眠。

第二天，揉揉红肿的双眼，迈着沉重的脚步，我左顾右盼，躲躲闪闪地溜进分行办公大楼。

领导所在楼层的过道上，三五成群，晃动着等待“汇报工作”的大小行长们。众人若无其事，心照不宣地相互打着招呼，谈笑风生。受其感染，我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看到这里人多，我先来到另一楼层，幸好没人，直接敲开了李副行长办公室的门。李行长满面春风，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这举动，无意间给了我鼓励。

我故作镇定地说道：“李行长好！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指导和帮助！我提前给您拜个年，祝您新春快乐、万事如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话间，我将事先准备好的信封塞进桌边一摞文件当中。

李行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起身为我倒茶、递水，笑盈盈地问：“怎么样，在基层行还适应吧？工作、生活习惯不？”

我有些受宠若惊：“谢谢领导关心！一切还好。”

李行长：“现在走上管理岗位了，要守纪律，懂规矩，尽快进入角色。”

“是，我一定努力！您看还有什么吩咐吗？”我谦恭地说道。

李行长身子往后一仰：“没什么，你去忙吧！”

我随之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谢谢领导！”躬身退出房间。

来到另一楼层，进入纪委庄书记办公室。

书记表情严肃，正经危坐，我便有了一丝胆怯。

“庄书记好！快过年了，您来给我，不！我来给您拜个年，祝您...”庄书记犀利的目光打断了我的话，我将“心意”轻轻地放在桌沿上。“那您忙！我先告辞了。”说罢，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幸好！身后并未传来庄书记愤怒的断喝，也没将那信封扔给我。

下一个到了韦副行长办公室。因为曾是我的主管行长，比较熟悉，刚才的尴尬已烟消云散。

我照例说了些拜年祝福的话，并将准备好的信封塞进桌上的文件中。

韦行长扭摆着肥胖的身躯，打着哈哈：“哎呀，你看，这事弄得！咱整天在会上给人讲反腐倡廉，自己却...坐、坐！”

我言不由衷地打着圆场：“您是我的老领导、老兄长，权当妹子给哥拜年，无关党纪国法。”

韦行长欣喜异常：“哦、哦，说得好！那当哥的就不见外了。”

又是一番客套话结束了拜访。

重新回到一把手所在楼层，人群渐已散开。敲门进去，同样照本宣科，献上“心意”。

汪行长看也不看，劈头就是一顿数落：“小方啊，你怎么也搞这一套？”

我一愣！不知是该搞还是不该搞呀？说我“也搞”，那就是已经有人这么搞了。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汪行长继续说道：“这次，对你的使用很多人是有不同看法的。虽说业务能力很强，但认为你执拗、死板，不会变通，不懂人情。我可以说是力排众议，给了你机会。你得尽快转换作风，更新观念，融入新的角色。”

我茫然地连连点头：“是、是！一定、一定！”

后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眼前只留下一张训斥的脸和蠕动的嘴唇。

当敲开资金财务部娄经理的办公室，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娄经理放下手机，起身张罗着要为我倒水，我一把拉住她坐回到桌前，开始表明“心意”。

娄经理笑盈盈地接过信封，顺手放在一边，说声：“谢谢！”我这才发现，桌上已堆着一摞同样的信封。

我继续打着圆场：“娄经理，私下里，咱姐妹俩一直处的不错！我到支行后，工作上你又给了很大支持和帮助，真心地感谢你！”

娄经理：“不客气！都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需求，只要我能做到，尽管说！”语气依然那么真诚、优雅。

......

信封都散出去了，手里的包变轻了，我的心却更沉重了。宋行长的老道，李行长的圆滑，庄书记的冷酷，韦行长的戏虐，汪行长的厉色，以及娄经理的伪善，套路太深，水太浊！

节后收假第一天，我递交了辞职申请。

                                2021.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