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苏珊爱上了比自己大20岁的老板。虽然老板身患慢性病、有复杂的背景、财产来源不明,但她爱得义无反顾,目前苏珊能想到的,就是挣脱婚姻的束缚,奔向老板爱的港湾。
抛开动机不谈,其实大多数婚姻中的人都有过摆脱束缚的冲动。就像一个星体,百万年亿万年地在同一个轨道上围绕着一个天体公转,看着自己划过的痕迹年复一年地重复,它很可能会忽然生出无比寂寥与激愤的心情,难道,这就是我的一生?难道,我必须重复所有星星的宿命?
天体间是由于质量而吸引,有了公转,但也因为吸引有了自转,苏珊这颗小行星,在体察到公转无聊的同时,发现了自转的惬意与自由自在。
苏珊此时想到的,是,打碎的是锁链,得到的是自由。拥有心爱的梦中情人与富足的生活,失去的只是度日如年的沉闷时光。在这架天平上,若干年的婚姻,只是一片杂色羽毛,浑浊地搅和着,没有一点光泽,完全失重。
在数以亿计的天体中,有几个不在按照自己的轨道航行呢?确实有。苏珊仰望星空,看来,要做一颗逃逸小行星的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成型了。
给自己一个加速度吧!挣脱那个男人的引力,挣脱一纸婚书的控制,飞向浩瀚的宇宙,自由自在地飞翔,选择自己所爱的新的恒星……
苏珊的故事如果在小说里或者电视连续剧中都显得平淡无奇,可作为一个在具体事件中沉浮的女人来说,人生选择那是天大的事。羞耻心、愧疚感羁绊着她,而爱的冒险与疯狂却指引着她鼓动着她的热情,她的生活进入失常状态。
毕竟,在另一个天平上,风险和代价这侧一下就变得很重,自由天体的轻快在另一侧迅速翘了上去。原因大概是,苏珊所有的朋友都在好言相劝,“谁都会有自己一套独立天体论,也渴望挣脱固有的轨道,为什么大家最终还是选择一切照旧,只是在细节上进行小小地修改?因为现在失重的是婚姻,而将来,你都不知道失重的会是什么。”
逃逸小行星的第一重困难,是需要极大的抗阻力能力。就像一个宇宙飞船要脱离地球引力进入外太空,它要产生几倍于地球引力的加速度。我们平时的重力指标只有一个g,那么此时,你要克服摩擦力、空气阻力、然后以第二宇宙速度挣开束缚。你能否承受父母的压力?你能否承受丈夫的痛恨?你用自己的不负责任,激发了一个老好人的恶之花,你心中难道不含愧疚?一颗小行星的逃逸,意味的不仅仅是自由,而是它熟悉的环境,重复的轨迹能让它厌倦,也能让它产生亲切感。也许,很多星星都希望挣脱,但它们已经失去了勇气。
当飞船进入太空的一刹那,全世界的人们都在为人类的精神欢呼与自豪,但大家也都看见了两节火箭的碎片哗哗地崩溃落下,这可能就是逃逸出宇宙速度的代价。
而草木无情,人却有知,你进入了无边的太空,就找到了方向了吗?我们在天文望远镜中能看到很多没有方向的星体,它们挣脱了枷锁却没有找到新的归宿与轨道,几千亿年中只是在寻觅和飞翔,充满了迷茫与落寞。它们匆匆飞过留下身影,却还在寻找一个符合自己的引力与飞行速度。这是她面临的第二重困难。
苏珊会变成一个没有目的的星体吗?但苏珊认为不会。因为老板也对她颇为倾心,几次秋波下来,融化了苏珊心头所有的疑虑。是的,很多自由天体能够找到一个适当的引力,进入全新的轨道,在那里有目标有航向地飞行。
但这30%的可能性,是要苏珊进入另一个年复一年朝朝暮暮的生活,得到的还是沉闷与寂寥。老板除了社会地位和金钱是优势,那一身的病以及随时可能找来的官司能负担苏珊未来的生活吗?几年的披肝沥胆,与宇宙速度作对,就是为了这新的沉闷与寂寥,以及迎接一个需要百分百照料的小老头?
所以,第三重困难是,你抛弃了一个沉闷轨道,却飞进了另一个无聊轨道。等待你的,还是没有浪漫的生活。
而第四重困难是相当致命的,也许苏珊根本不适合新的生活,难以应对老板这样的丈夫。人与人之间是博弈的关系,如果她当年在与老公的对决之中败下阵来,现在又怎么可能让人相信她有能力协调好与老板父母、前妻和孩子的关系?
我们在青藏高原仰望夜空,总是对那钻石般的璀灿世界叹为观止。那些密密麻麻的星星有着它们自己的轨道,我们完全难辨彼此。我们崇拜,是因为我们认为,这就是真相,是星星世界的真相。可是,在天际,也有流星划过,它们在深蓝色的天空留下了美丽的弧线,年轻的孩子们会唱:“带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那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
那瞬间消失的美丽激荡人心,但却是另一种亲密的现象。因为星体间的相互吸引得益于各自的质量,老板的质量大、吸引力强,将苏珊深深地吸引过来,而这个小行星刚刚进入轨道,却被巨大的引力拽得没有了自己,只能依照惯性冲向大星,在俯冲的过程中,它的身体迅速地在引力下崩溃,在与大气层摩擦时产生迷人的火焰,就是那一颗小流星。
是的,朋友们担心的是,夜空洒满了流星的余辉,装点了别人的梦境和风景,而苏珊,冲过大气层,渐渐熔化,成为零零碎碎的自由落体砸向地面,我们看到的是地球的伤痕,而被忽略的事实却是一个小行星的毁灭。
是的,我们简直可以预见到,如果苏珊的生活遭遇了不幸,她就会成为大家的议论对象,嫌贫爱富、虚荣自大、狠心抛弃丈夫……是丈夫们教训妻子的教材,是父母们指点孩子的案例,更会是家庭餐桌上的谈资。我们参观博物馆的时候会经常看见一些陨石和陨铁,它们都是科学的标本,谁会想到它们也是一阵流星雨,在最灿烂辉煌的时候有人惊叹,甚至为它们歌唱?
难道不愿做标本的苏珊就只能在周而复始的生活中沉寂下去?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并非如此。和星星们一样,选择了不同的轨道,就要付出代价。而事实上,很多星体还是逃逸了。因为它们认为逃逸的代价自己愿意承受,而痛苦的重复是自己永远无法接受的了。如果苏珊认为实在是无法会丈夫再进一步地生活下去了,逃离是一种必然,那么,就逃离吧。
我们能用天体物理来解释生物学、动物学、人类学、社会学,似乎也就能以哲学、政治学来解读爱情与婚姻。因为普京说,政治的艺术是达到可能性与必然性的平衡。其实这句话也能解释苏珊的选择。她必须要做一个可能性与必然性的平衡。如果她艺术地做到了平衡,她的选择就会正确,也就会将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地球人都觉得,如果地球失去了月亮,简直无法想象。那么如果有一天月亮真的消失了,我们是否就不再生活了?无论是苏珊,还是她的丈夫,幸与不幸,都不在眼前的得失,而在他们处理危机与得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