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好好享受妈妈的手艺。
我的职业让我有一双走四方的脚和一张吃八方的嘴,大饭局加小请客,经常弄得我的胃“天翻地覆慨而慷”。一到这时候,我就盼着吃我妈的菜,相当一剂中药“暖胃、健脾、安神”,可惜平时她老人家对做饭没啥耐心,看我回来不是跑到超市买回三四样熟食小菜,就是万分豪爽的一挥手:“走,我请客!”只有过年,她才愿意自己操办个宴会。
我的味蕾们在见到我妈前很久就如同大海里的海葵,随着波涛荡漾了。他们渐渐苏醒,本能地带我回家,而在楼梯的拐角,我总能分辩出哪一绺香味是我妈铿锵着炒出来的。我清楚地知道我妈的手现在轻轻一抖撒下的几粒味精、几毫升酱油一定是我最喜欢的量。虽然此时我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我妈的菜谱绝对的家常,无非是鸡、虾、鱼、肉。碗是大个的,盛得满满的,菜炒得烂烂的,肯定不再翠绿,土鸡炖的汤里一定漂着厚厚的油……纠正过她,但百教不会,而我的胃却很受用,稀里糊涂不知不觉地吃进去好多。
一个不会做饭的人,在妥协中越来越感觉,这,就是最好吃的饭。
人的舌头一定是喜新厌旧追求刺激的,但它也是最泯顽不化的,比如说中国人爱吃面食的每天都要吃面,而爱吃米饭的,一辈子吃米饭他也不会腻。我想所有妈妈的饭都相当于一种主食,对那种味道的倾向永远会盘亘在人身体的某个部分,过年的时候,人闲下来,他的泯顽不化就会跳出来,指引着孩子回到他母亲的身边,享受团圆的味道。
当然,我即使是我妈的知音,又发明了团圆是本能的理论,并不妨碍她老人家命令我洗满满一池子的油碗。这是我每年的功课,回回得在冰凉的水下洗两个小时!
她倒是转身弹琴去了。
我一定要偷懒的,这也是我的习惯,躺在沙发里一耳朵听琴,一支老钢琴曲——【甜蜜的家庭】,一耳朵听电视里的联欢,抚摸我超载的胃。有点迷迷糊糊,虽然外面有点乱,但我觉得很踏实。其实过年吃饭,人是不是团圆了我也没想太多,反正我们经常也能见面,倒是觉得我妈拿手的好菜是在桌上团圆了,我可怜的胃经过了漫长的相思跟我妈的手艺团圆了,最后是我的胃变得溜圆了。
记得曾经有一位男同事请吃饭,提起什么菜最好吃,我和女友说是妈妈牌的菜饭最好吃。他鉴于老婆在侧,有点不甘心:“难道你们婆婆做的饭不好吃?”“好吃,可就是没自个儿妈做的好吃。”三位女士异口同声。他更不服气了:“饭馆里的大师傅呢?我看你们每次都吃得挺香的!”“是好吃,可就是没有我妈妈做的好!”
今天又重温了天下最好吃的菜,全身心都舒坦了。
等下顿前我再洗碗吧,团圆就是胃里是最好吃的饭,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在熟悉的气味里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