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原始迁徙的传说

--------摘自《水书与水族历史研究》(韦章炳著  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茅盾先生在《中国神话研究初探》中指出：“原始人的生活很简单，却喜欢去攻击那些巨大的问题，例如天地缘何而始，人类从何而来，天地之外有何物等等。他们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便是天地开辟的神话，便是他们的原始哲学，他们的宇宙观。”水族人民在漫长的生活历史中，也创造了许许多多灿烂的传说哲学文化。如《牙仙造人》、《十二个仙蛋》、《人类起源》、《旭济•造人》等。在这些神话故事中，并非神得毫无事实依据，个中亦有一些现实生活的影子。这些影子也许会成为我们研究古人历史的重要的“无文字史料”。例如水族古故事《从此天下有了人》云：

“上古时候，天地间模糊一片，没有草木，没有人烟，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天地之初，由尘埃运动而成，这不仅是世界各民族的传说，同时也是当今科学证实地球形成的初始条件。

“一天，仙奶下凡散心，路过姐弟房门前，打了口哨。姐弟听到口哨声，知道仙祖来了，急忙迎进房来，把家里仅有的一只母鸡杀了敬仙奶吃一顿。第二天，天刚蒙亮，仙奶向两姐弟说了声“多谢”就出门了。好心的姐姐送了一程又一程，善良的弟弟送了一弯又一弯。到了一个山丫口，仙奶着实感激，劝他们回去。临别时，仙奶摸她第一只口袋得一颗黄瓜籽，摸第二只口袋得两粒葫芦瓜种，送给两姐弟拿回去种，并交代说。五月你们开垦荒地，六月下种。两姐弟得了瓜种转回家来，到了五月，姐姐扛锄头，弟弟带翻撬，在一块荒芜的地上种了起来。刚进七月，瓜苗就出土。八九月间，瓜藤越长越长，瓜叶越长越青，两姐弟越看越喜欢。弟弟挑着鸡粪壅根，姐姐撮把肥泥盖着。这一下，葫芦瓜藤一个劲地长．瓜藤窜到了羊猛和洛，瓜叶遮住了整个水婆和阳安。它长得特别喜人。过路人都用硕大的瓜叶遮挡阳光，但瓜藤还是一天天长。人们看这瓜长得特别，就砍些树木搭架子，一直接到天上云间。一天，一群百灵鸟在瓜架上叽叽喳喳地欢叫，原来是葫芦结瓜了。结的第一个姐弟俩商量说，把它摘了煮粥吃；第二个，摘来做水瓢，第三个留着做粮仓，抠一半做房屋，要等到第二年三、四月瓜藤枯焦了才摘。他俩一天一天地等啊、等啊，葫芦瓜也一天天地长大，好容易才盼到第二年三、四月。这时，瓜蘑焦枯了，瓜果也大得象挞斗那么大。姐弟俩忙把瓜藤扯掉，姐姐叫弟弟抠瓜做粮仓，弟弟叫姐姐抠瓜做房屋。姐姐对弟弟说，抠宽些，我们好铺缎床，弟弟跟姐姐讲抠成弯形，好摆床架。不知他们抠了几多久，粮仓抠好了，房屋抠成了，床架放稳了，缎被铺好了，姐妹俩无忧无虑地过宁静的日子。”

故事说明水族先民在群居生活时的情景，虽有夸张情节，如“缎被铺好了”等，但却真实反映人类与禽兽类一样过着乱婚的生活信息。这与历代学者的研究结果完全一致. 如《吕氏春秋. 恃君览》对此亦有载：“昔太古……其民聚生群处。”《管子•君臣》复云：“古者……兽居群处。”

“……黑沉沉的乌云，一团团布满天空，看样子，天下要遭殃了。只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红云从三洞方向飞来。申日，太阳还照得火辣辣的，第二天是酉日，脚母趾大的雨点连成一线地下过不停。雨一天天地下着，地上的水一天比一天涨得高，河水涨满了，海水涨满了，第二批纸人就要被淹死，姐弟俩很是伤心。大雨一直下了三对丑，又下了九对寅，三对丑，没见雨水消退，九对寅也不见洪水退落。”

数千年来，水患一直是危害华夏大地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主要因素。同时也是很多部族反复迁徙乃至灭族的主要原因之一。水族在上古时期，曾因水患的肆疟而被迫举族迁徙也是有可能的。

“姐弟俩见到洪水滔天，急忙把一百二十种瓜种和一千二百种豆种存在葫芦里。然后商量着该不该一起躲进葫芦。姐姐说：若不一起躲，怕洪水冲散，从此不能在一起。弟弟讲：若不避，洪水会把咱们淹死。为了生存，姐弟只好一同钻到葫芦瓜里避难。洪水没了整个天下，也淹死了纸人儿，只有这俩姐弟在葫芦瓜里漂泊在茫茫的洪水之中。洪水还是一天天往上涨，一直涨到天肚底，葫芦瓜也快抵近天肚下。眼看就要水天连在一起了，这时，龙开出了井，穿山甲抠通了大山，伏羲开劈湖泊。水鸟含枝铜箭，使劲啃着天的肚皮，天肚被啃通了，洪水慢慢地消退，河水、海水都干了。姐弟俩才回到大地上，他们见到的是，大地一片荒凉，成片成片的树林朽烂后生成一堆堆菌朵，成片的草坪腐烂成了草粪。两姐弟东找西找，不知床到哪儿去了，整个坡头都生长着地衣。姐姐肠酸苦，弟弟五脏冰凉。姐姐忍不住了，哭着去找仙王，弟弟忍不下哭着去闹天仙，要仙王想法再造人烟，仙公，仙奶可怜人类的遭遇，就对姐弟俩说：你们希望再造人烟，你俩就结婚吧，这样，就可以繁衍后辈，儿孙满天下。弟弟听了，觉得有道理，向仙王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姐姐听了，满脸羞红，觉得不合礼仪，摇头不语。仙王见姐姐不愿联烟，就劝说：为造人烟，你俩结婚，这是天意。”

“姐姐扛着磨盘，上东坡顶，弟弟抱着磨盖上西坡尖。姐姐甩磨盘、弟弟丢磨盖，骨碌碌几下子都滚到了坡脚，只听得“咣当”一声，磨盘磨盖相合在一起。磨盖合上了磨盘。这是天意。姐弟俩你看我，我瞧你，没再说什么，只得结婚。”

水族先民当经过盘瓠时代，“盘瓠是燧人氏的一支，当时过着半牧半农的生活，那时是以‘葫芦’为主要粮食，并且是最早发现培育葫芦的族人，故被众人尊称为瓠民。古代称菜为‘华’，是种菜的氏族，又叫华族。……葫芦又名‘瓜瓞’，《诗•大雅•绵》:‘绵绵瓜瓞，民之初生。’” （见《中国水书探析》）

“结婚后，姐姐怀胎十五个月才生产，婴儿落地象个磨石，足有一百二十斤重，占了整个床位。不会哭、也不会笑，不会吃，也不会嚼。当妈的又气又急，就哭哭闹闹地去找仙王。仙奶送给一把铜斧，仙公送一把金刀，并吩咐他们说：用铜斧、金刀砍碎磨石崽，让鹞鹰叨着撤在大地上。姐弟俩听了仙王的吩咐，弟弟扛着铜斧，姐姐扛着金刀双双回到住处。弟弟用铜斧砍碎磨石崽的骨头，姐姐用金刀割碎磨石崽的皮肉。这时，一群群鹞鹰纷纷飞来，把砍碎的骨肉叼在嘴里，撒在大地的每一个山头。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听见仙奶喊了一声，“牙娲”的人漫山遍野，仔细一看，发现头天砍的背脊肉变成了拐柱王，肝变成布依人，肠变成苗家，手指肉变成的人住在水东和岔，手掌肉变成的人住在岔和水婆，手臂肉变成了周覃的布依人。明亮的眼睛变成了解告这地方的人，一丝丝头发变成了水昂和水利这地方的人。后颈肉变成的人爱赌博，爱打牌的人是鼻子肉变成的。现在，所有这些各种各样各地方的人，都是仙祖所造就的。”

水族故事记录了上古时期因天下洪水泛滥，族人因此而灭绝，幸有伏羲、牙娲，方使族人延衍至今。

故事中有两个内容值得探讨，第一，故事中提到的地名全都是今贵州一带的地名，第二，故事提到的洪水泛滥时期酉日开始降雨，这与红崖天书的“酉日”是巧合对应还是红崖天书确实记录了这次灭绝人寰的水患之事。我在《中国水书探析》中已说过，红崖上奇文有两个字为水文字，一为‘酉’；一为‘日’。”莫非真的是共工在这里记录了水患或与颛顼争战之事吗？

开天辟地，人类何以生存于世间，水族的传说与华夏兄弟民族几乎一样，都认为不是猿人的进化，而是伟大而杰出的洪荒时代祖母“牙娲”所造。“牙”是“婆婆”的水语读音，“娲”为这位神通广大的婆婆的姓名。水族传，牙娲开天地、造人类、造万物。她的功绩能倾天盖地，是水族人千古唱诵的众多神话人物之首。传牙娲造人有三种形式：l、牙娲“剪纸造人”；2、牙娲“孵化仙蛋成人及万物”；3、牙娲“亲自怀胎生了人”。水族古歌《从此天下有了人》就记录了族人因水患而几乎惨遭灭族之灾，幸有始祖伏羲、牙娲带领人们离开险地而重获新生的惨烈故事：

远古地上雾蒙蒙，

旧时天下浑不清。

没有房屋没有人，

更无树兽更无井。

忽一日春光格外新，

有对兄[1]妹天际临。

……

腊月种下正月生，

野草盖根叶茂盛。

圆圆大叶盖山坡，

高高藤蔓抵云层。

叶子顶云挡太阳，

叶子抵天遮云星。

兄妹惊看瓜入云，

……

南瓜起初大如仓，

待到成熟象幢房。

……

唯有我们上空乌云天似墨淋。

四面风吹把雷惊，

来到申时雨哗哗。

亦风亦雨皆黑尽，

落下一场大黑雨。

滴连滴瞬息满河心，

颗连颗一会淹到大坡顶。

想不钻(进瓜里)又怕变成虫和水，

想不钻又怕变作苔儿青又青

无奈何，兄妹齐向瓜里进，

洪水涨神瓜飘上天，

普天万物皆绝尽。

神瓜救了他俩命，

兄妹好不伤了心，

你们俩同一床睡。

造物者叫人来成亲。

……

十五月怀胎难度尽，

人刚落地百二十斤，

睡满了床不会叫，

睡满了席不会音。

喂口野菜不会吃。

给口奶水不会偿。

奇形怪状多烦恼，

无手无脚好伤心。

这样的孩子害了咱，

伤心多去问神仙和玉帝。

神仙给把黄刀全是铜，

玉帝给把黄斧全是金。

斧砍骨头刀切肉，

砍成块块交老鹰，

乌鸦带肉，喜鹊带去皮和筋。

撒在山坡上，

……

满了山坡满了原野，

从此天下有了人。

水家苗家最相好，

汉家布依也相亲，

普天下全是神仙人。

(录于《中国歌谣谚语集成贵州省黔南独山卷》演唱者：韦春炳，采录翻译：韦章炳采录地点：贵州省独山县本寨水族乡，采录时间：1992年4月）。

水家人关于人类初生的这一美丽传说，与当地布依族民歌《洪水朝天》和《姐弟成亲》大同小异。汉族也传说人类是“女娲”所造。也说远古时候，洪水淹没天下，造成人类社会灭顶之灾。这种传说几乎遍及世界各地，成为人类起源的主题。

总之，开天辟地，人类何以生存于世间。水族的传说与华夏兄弟民族大致相，都认为不是猿人的进化，而是伟大而杰出的洪荒时代的祖母牙娲所造。故事暗示了伏羲、女娲带领族人脱离险境，是他俩给了族人的第二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