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辽代“皇帝圣旨”牌，即“敕宜速”牌（见图1、2、3、），自上世纪七十年代首次发现以来，关于其牌面文字，是契丹文还是女真文、或是其它文字？是契丹文，是契丹大字，还是契丹小字？一直争论不休。直到近年本博客多次发表有关“敕宜速”牌的实物考证后，认为牌文不是契丹文的声音才趋于平静，基本上都同意了笔者“宜速”两字是契丹小字的论断。

但关于第一个字，即类似汉字“主”字的字，是“敕”字？还是天皇帝阿宝机的花押？还是契丹字“主”字的特殊写法（即美术字）？还没有统一的认识。其中认为该字为天皇帝阿宝机的花押者占绝大多数，但也有人认为其字是女真小字，即认为其字是金太祖阿骨打“花押”，乌拉熙春教授是其主要代表。

乌拉熙春教授在其大作《女真小字金牌、银牌、木牌考》中介绍各种铭“主”字牌时都称该“主”字为“花押”。并称：“近似汉字‘主’字的标记‘主’，与宋人周辉《北辕录》中所描述的金国使臣所佩金牌‘上有御押，其状如主字’一致，这个御押在范成大《揽辔録》中进一歩明确为‘阿骨打花押’”。

乌拉熙春教授认为伊春、承德、蘇聯沿海州賽金古城出土的金银牌，以及『吾妻鏡』銀簡銘上的类汉“主”字都为女真大字，,即金太祖阿骨打“花押”。关于这些金银牌的国属本文今天暂不涉及，因为该问题不属于本文主旨需要论及的，故留待日后专文讨论。今天要谈的是这个类汉“主”字是金太祖阿骨打“花押”，还是天皇帝阿宝机的“花押”。

从目前已发现的可以确定为金代符牌的情况看，只有一种被称为金代女真大字“国之信”的符牌上的类字纹饰（见图12、13、）可能是金太祖阿骨打“花押”。它与“敕宜速”符牌上的类汉“主”字（见图14、15、16、）迥然有别。如果女真大字“国之信”的符牌上的类字纹饰是金太祖阿骨打“花押”，那么“敕宜速”符牌上的类汉“主”字就绝不会是金太祖阿骨打“花押”。道理很简单，因为一个皇帝在同一时期发布敕令时，绝不会使用两个区别较大的花押。

其次目前已发现“敕宜速”符牌上的类汉“主”字，在辽钱上曾多次作为表示天皇帝权威的标志出现（见图6-11、）。既然该字只出现在辽钱上，而没出现在金代钱，说明“敕宜速”符牌上的类汉“主”字，只能是辽太祖天皇帝阿宝机的“花押”，而绝不可能是金太祖阿骨打的“花押”。

从面世金代符牌看，只见到一种女真字“国之信”递牌，其余均为契丹小字和汉字符牌。这表明在金章宗明昌二年废止契丹字之前，金代符牌除递牌外全部使用契丹字，明昌二年后全部改用汉字。冥冥中笔者突然感觉到，明昌二年之前，金代的“皇帝圣旨”牌，使用的可能都是带有天皇帝阿宝机押记的“敕宜速”牌。

乌拉熙春教授认定类汉“主”字是金太祖阿骨打“花押”的依据，宋人周煇的《北辕录》与范成大的《揽辔録》中有关于金朝符牌的记载：“金法出使者必带牌,有金、银、木之别,上有女真书准敕急速字及阿骨打花押。”①“(金人接伴使臣)各带银牌,牌样如方响,上有蕃书急速走递四字,上有御押,其状如主字。虏法出使皆带牌,有金、银、木之别。”②正是证明笔者猜想的最好注解。

范成大是1170年使金，时为金世宗大定十年。周煇1177年使金，时为金世宗大定十七年。距离废止契丹字的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范为21年，周为14年。此时间，除女真字“国之信”递牌外，不见任何一种女真文符牌，所有出土与传世金代符牌均为契丹文铭鎸。事实说明，范成大所见“女真书准敕急速字及阿骨打花押”及周煇所述“牌样如方响,上有蕃书急速走递四字,上有御押,其状如主字”，都应是在描述金使佩带有天皇帝阿宝机押记的“敕宜速”牌的景象。当时的宋人，包括范成大和周煇，大多是分不清契丹字和女真字的区别的，他们把契丹字误认成女真字，是情理必然的结果。

至于，女真人为什么佩带有天皇帝阿宝机押记的“敕宜速”牌？笔者认为女真人并不认为这个类汉字“主”字是辽太祖阿宝机的“花押”，他们知道这个字是契丹字“皇帝”的“皇”（主）的变体，是表示“皇帝敇令”的意思，契丹皇帝用它是表达契丹皇帝的意志和权威，女真皇帝使用它自然表达的是女真皇帝的意志和权威。所以，有可能有金一代“皇帝圣旨”牌，使用的都是和辽形制文字一模一样，带有类汉字“主”字押记的“敕宜速”牌。这也是造成范成大，周煇误把契丹字当作女真字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金亡至今，未发现一面无论女真文、契丹文，还是汉文，能明确断代为金代的“皇帝圣旨”牌，而辽金故地却屡有带有类汉字“主”字押记的“敕宜速”牌出土。这些“敕宜速”牌形制不一，大小、重量、材质各异，种类、数量之多，超过辽金其它任何一种符牌。这种情况说明“敕宜速”牌可能为辽金两朝共铸，否则一朝“皇帝圣旨”牌不应有这么多种类和数量。

牌上类汉字“主”字押记，源于契丹小字“主（皇）”，此字专用于表示皇帝一词，如辽早期钱“皇帝万岁之”（见图4、），“泰皇万国”（见图5、）的“皇”字。钱文证明该“主”字既可与“帝”组成“皇帝”一词，又可单独做为“皇帝”的代名词使用。隋唐时盛行帝王签发公文时“画诺（画押）”的习俗，牌上这个类汉字“主”字，应就是辽太祖耶律阿宝机签发公文时“画诺”的押记。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敕宜速”牌上的类汉字“主”字，是契丹小字“主（皇）”字的变体，称为“花押”亦未不可。“敕宜速”牌为辽太祖首铸，它应就是《辽史·仪卫志》所说的“银牌二百面，长尺，刻以国字，文曰‘宜速’，又曰‘敕走马牌’。国有重事，皇帝以牌亲授使者，手札给驿马若干。驿马阙，取它马代。法，昼夜驰七百里，其次五百里。所至如天子亲临，须索更易，无敢违者。使回，皇帝亲受之，手封牌印郎君收掌。”的“皇帝圣旨”符牌，材质并非仅银制，实物尚见金，银鎏金，铜鎏金质。长度除长尺者外，尚见八寸，尺半之制者。

金代有可能承辽继续铸造使用了“主（皇）”字“敕宜速”牌，宋使臣在金屡次见到此种“主（皇）”字“敕宜速”牌，应不是虚枉之言，是实情记录。作为“皇帝圣旨”符牌，金代前期用的可能是辽之旧物，后可能陆续有续铸，最后为虎符所取代。

旧史及以往研究者，常把各朝“皇帝圣旨”牌、递牌、职官牌、职司牌等，混在一起论述，结果造成辽金元宋牌符情况始终混乱不堪，让研究者莫衷一是。今天，笔者把辽的“主（皇）”字“敕宜速”牌挑出，从牌之灵魂“主（皇）”字入手，捋清了该牌的来龙去脉，澄清了研究界长期存在的不确切的观点，为今后辽金符牌研究尽了些绵薄之力，深感欣慰。但因笔者才学浅薄，故文中难兔存在错谬，望各方家给予及时斧正。

注解：

①：南宋 范成大的《揽辔録》《范成大笔记六种》，孔凡礼点校本，中华书局，2002年。

②：南宋 周煇的《北辕录》 《宋会要辑稿》职官五二之二。

泉痴山人2010-9-29于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