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红楼-----贾母掰谎（二）

  贾母是一个贵族老太太，素日也有些见识，和姑娘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是常情，但长篇累犊的发表一些意见的时候并不多。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姨妈斟起,二人也让坐。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在礼仪上宝玉分毫不乱）。"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妹妹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他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这个动作初看时未留意，后来有些奇怪，这样的宴请场合，素日黛玉和宝玉并没有多语，这一次却让宝玉替她喝了）。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然后宝玉将里面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的。复出至廊上,又与贾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进来仍归旧坐。（凤姐那句冷酒暖酒的话，也说的莫名，看着象是叮咛宝玉，又似乎另有所指。）

　贾母便问李薛听何书,他二人都回说:"不拘什么都好。"贾母便问:"近来可有添些什么新书?"那两个女先儿回说道:"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问是何名,女先儿道:"叫做《凤求鸾》。"贾母道:"这一个名字倒好,不知因什么起的,先大概说说原故,若好再说。"女先儿道:"这书上乃说残唐之时,有一位乡绅,本是金陵人氏,名唤王忠,曾做过两朝宰辅。如今告老还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众人听了,笑将起来。贾母笑道:"这重了我们凤丫头了。"媳妇忙上去推他,"这是二奶奶的名字,少混说。"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女先生忙笑着站起来,说:"我们该死了,不知是奶奶的讳。"凤姐儿笑道:"怕什么,你们只管说罢,重名重姓的多呢。"女先生又说道:"这年王老爷打发了王公子上京赶考,那日遇见大雨,进到一个庄上避雨。谁知这庄上也有个乡绅,姓李,与王老爷是世交,便留下这公子住在书房里。这李乡绅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千金小姐。这小姐芳名叫作雏鸾,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贾母忙道:"怪道叫作《凤求鸾》。不用说,我猜着了,自然是这王熙凤要求这雏鸾小姐为妻。"女先儿笑道:"老祖宗原来听过这一回书。"众人都道:"老太太什么没听过!便没听过,也猜着了。"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不小的官职呀）,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除了亲友，也见不得别人呀）便想起终身大事来（原是父母未曾想起吧）,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哪里容易相见呀）。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这道反问的是，看三春和黛玉的丫环配置，人数可不少呢）?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贾母特特强调贾府的规矩严整）。"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

  这一段话引人深思，是因为在一个节庆的日子，本是喜乐，而贾母因一段书，就大发议论，这是不常见的。而最后贾母又特特强调，贾府是没这样的事，重申自家规矩严整。

  贾母明确表态，她不支持自主恋爱，这是当时的规则，而贾母的态度鲜明，一切必须在规矩礼数之下。好似贾母也有些矛盾，现园子里就住了几家亲戚的女孩子，有黛玉这样的外孙女，也有宝钗这样儿媳妇的外甥女，还有湘云这样娘家的孩子，还有李家的两个女儿，邢夫人的一个侄女。若是这样说，就该把宝玉搬出园子才对。园中就一个宝玉是外男呀，是亲也是友。贾母的意思是凡大家闺秀，就是见了亲友家的清俊男子，也不能动心，父母才是婚姻的作主者，自家是不能想不能思的。

  因了前文的黛玉让宝玉替酒事件，有些时候会怀疑，贾母是替自家正名，家教极好，又似乎隐含了她对儿孙婚事的态度。贾母是坚持捍卫封建伦理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