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职场（二百五十九）

若是相遇王夫人这样的主管是最大的不幸了。

邢夫人为人一目了然，刻薄小气，可是她的形象鲜明，大家也有了防范，心理准备是有的，所以不管什么的结果都是意料之中，接受起来比较容易。而且邢夫人虽然没有大家夫人的气度，可是刻意的狠毒，还是没有的。她更多的是奉承贾赦自保，贪取钱财以立足。而王夫人形象欺骗性太强，不在意钱财，素日慈悲面目出现，而且是一副不管事的派头，这样一来，大家都没了防范，你以为的好人，最后却是出刀的人，这样的吃亏的概率太大。

明明是查抄，怡红院一切良好，可是怡红院被撵的人，比哪处都多。别处是谁犯规谁离开，可是这里却是谁漂亮谁走了，这样的逻辑实在是让人惊叹王夫人的思维。王夫人恼晴雯，因为对方眉目如黛玉，王夫人不喜欢黛玉是肯定的，但是黛玉有老太太照看，又是贾家的亲戚，王夫人的说不得撵不得，所以心中不忿，对于有黛玉影子的晴雯，自然有些迁怒了，而且晴雯的形容举止，也非稳重派的，所以首当其冲就是晴雯了，对晴雯着实冷酷。晴雯于病中被架走，而且衣物都不给，这样的刻薄，真真是给人难堪。而且晴雯并没有直接的错误，所错就是长的美，犯了太太的忌讳，这时候的王夫人什么规矩形象都不要了，很像是受了重大刺激。

其余的人，比如四儿，是因为说错了话，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落在王夫人心上，就成了算计宝玉带坏宝玉的证据。而芳官，无非是戏子，所以被撵，而且带累入园的十二官都被撵了。这样的结局，是谁也不曾料到，所以宝玉唯沉默。

王夫人这是打压丫环们，高兴的是那些管事的婆子们，尤其是戏子们的干娘，这下子可是威风了。怡红院的直接主管本是宝玉，王夫人清理门户，其实打的是宝玉的脸面。可惜宝玉没这个意识，平时有多娇惯这些丫环们，如今就有多懦弱了，无一言无一语，他是不敢，他只是任性，而今这些女孩子们落难的时候，他就只会自保了。尤其是晴雯，明明在病中，最是日子难过了。

所以王夫人最可怕，她是要人拿的出手，金钏跳井，晴雯病死，都是王夫人或间接或直接的发作，都是因了宝玉。所以很多时候都怀疑王夫人年轻的时候吃过美女的亏，所以才会如此深恨美女，她的恨里有着深刻的恐惧。

说宝玉只当王夫人不过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谁知竟这样雷嗔电怒的来了．所责之事皆系平日之语，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虽心下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盛怒之际，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一直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他这个样子，难怪王夫人不放心，真是没担当）．王夫人命：“回去好生念念那书，仔细明儿问你．才已发下恨了。”宝玉听如此说，方回来，一路打算：“谁这样犯舌？况这里事也无人知道，如何就都说着了。”一面想，一面进来，只见袭人在那里垂泪（袭人也是没面子的，本是大丫环，如今撵的撵，原是她管理有问题）．且去了第一等的人，岂不伤心，便倒在床上也哭起来．袭人知他心内别的还犹可，独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也是知己），乃推他劝道：“哭也不中用了．你起来我告诉你，晴雯已经好了，他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果然舍不得他，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晴雯为何不求贾母），慢慢的叫进来也不难．不过太太偶然信了人的诽言，一时气头上如此罢了。”宝玉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袭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象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袭人却是明白人，知道太太讨厌漂亮的人）。”宝玉道：“这也罢了．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这话真是够无趣的了，难道都撵了才好）"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孟浪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宝玉笑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只是芳官尚小，过于伶俐些，未免倚强压倒了人，惹人厌．四儿是我误了他，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来作些细活，未免夺占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他生得比人强，也没甚妨碍去处．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锋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们．想是他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这宝玉有话不敢问太太，拿着丫环责问）”说毕，复又哭起来．袭人细揣此话，好似宝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劝，因叹道：“天知道罢了．此时也查不出人来了，白哭一会子也无益．倒是养着精神，等老太太喜欢时，回明白了再要他是正理（袭人既有此语，本也是实话，若能让晴雯回来，只有贾母）。”宝玉冷笑道：“你不必虚宽我的心．等到太太平服了再瞧势头去要时，知他的病等得等不得．他自幼上来娇生惯养（对丫环用娇生惯养这个词，可知宝玉误人），何尝受过一日委屈．连我知道他的性格，还时常冲撞了他．他这一下去，就如同一盆才怞出嫩箭来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况又是一身重病，里头一肚子的闷气．他又没有亲爷热娘（没娘的孩子本是可怜，金钏有亲娘还是跳了井），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他这一去，一时也不惯的，那里还等得几日．知道还能见他一面两面不能了（他明知晴雯一去是死，也不曾在太太面前有一语，这也罢了，如今也不去求贾母，真是无用。晴雯在他心上本是清雅兰花，也不过如此相待）！"说着又越发伤心起来．袭人笑道：“可是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偶然说一句略妨碍些的话，就说是不利之谈，你如今好好的咒他，是该的了！他便比别人娇些，也不至这样起来。”宝玉道：“不是我妄口咒他，今年春天已有兆头的。”袭人忙问何兆．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他身上。”袭人听了，又笑起来，因说道：“我待不说，又撑不住，你太也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岂是你读书的男人说的．草木怎又关系起人来？若不婆婆妈妈的，真也成了个呆子了。”宝玉叹道：“你们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若用大题目比，就有孔子庙前之桧，坟前之蓍，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千古不磨之物．世乱则萎，世治则荣，几千百年了，枯而复生者几次．这岂不是兆应？小题目比，就有杨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药，端正楼之相思树，王昭君冢上之草，岂不也有灵验．所以这海棠亦应其人欲亡，故先就死了半边。”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袭人知宝玉，故而如此说）。”宝玉听说，忙握他的嘴，劝道：“这是何苦！一个未清，你又这样起来．罢了，再别提这事，别弄的去了三个，又饶上一个．"袭人听说，心下暗喜道：“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宝玉乃道：“从此休提起，全当他们三个死了，不过如此．况且死了的也曾有过，也没有见我怎么样（其实本是无情），此一理也．如今且说现在的，倒是把他的东西，作瞒上不瞒下，悄悄的打发人送出去与了他．再或有咱们常时积攒下的钱，拿几吊出去给他养病，也是你姊妹好了一场。（给东西给钱，还算实用）”袭人听了，笑道：“你太把我们看的又小器又没人心了．这话还等你说，我才已将他素日所有的衣裳以至各什各物总打点下了，都放在那里．如今白日里人多眼杂，又恐生事，且等到晚上，悄悄的叫宋妈给他拿出去．我还有攒下的几吊钱也给他罢（袭人钱上是大方）。”宝玉听了，感谢不尽．袭人笑道：“我原是久已出了名的贤人，连这一点子好名儿还不会买来不成！"宝玉听他方才的话，忙陪笑抚慰一时．晚间果密遣宋妈送去．（看来这宋妈本是袭人的心腹了。这园中婆子有如宋妈这样的，也有生事闹事的，真是各等人皆有）